不染 下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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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升升体重#
#古风仙侠#
不愿染是与非,怎料事与愿违。
愿这生生的时光不再枯萎。
*
不畏死别,耗尽生离。
壹
天下是一潭照得见万物的碧波,表面安稳无漾,万丈之下,早已掀起千层漩涡。
但六界祥和,生于此时倒也乐得逍遥。
湖水波澜,古老神秘的峡谷丛林,溪瀑纵横的奇山峻岭,自当是梦寐已归的人间仙境。
山间青石上,忽然传来一句愠怒的苍老声音。
“你们几个,谁昨晚喝了我的初梅酿?”
人未到声先来。
菩提谷中几人正难得逍遥,忽然瞥到烟雾中胡子快要翘上天的老头,连忙跑过去恭敬站立。
唯独除了杏花树上翘着二郎腿闭目休息的白衣少年,眉眼如画,睫羽轻颤,脸颊在日光下略带红晕,轻薄的唇瓣微微上翘。
浮沉不闻身边事,缥缈的思绪像是跑进了另一方天地。
一旁恭敬的蓝衣少女美目圆睁,趁着菩提仙人没能注意到,从袖口弹出一记石子打在了树上少年身上。
因这这猛来的触碰,少年微微睁开眉眼,眸光显然还没有涣散过来。
蓝衣少女有些着急,连忙抬手挡着红唇轻喊道。
“喂,师父来了!”
杏树上的少年眉目一挑,似是听清了喊话,半眯着眼睛一个激灵坐起来。
谁知因为力度过大猛地从杏树上跌落下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一树的落叶与杏花洋洋洒洒,落了一身,从头到脚,好不狼狈。
蓝衣少女见此模样,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
云雾中菩提仙人手持权杖缓步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画面后,唇边的白色胡须都在分家。
“我一想就跑不了千玺你这小子!”
“师父,那酒不是三师弟……”
“轻流,你当师父是傻子吗?”
一句话堵得想为自己三师弟开罪的轻流无言以对。
菩提仙人因为生气胡须飘荡着,细看下去又好似没有太过于恼怒,眼眸深处还带着对依旧坐在树下之人的宠溺。
“臭小子,那初梅酿一杯饮下来就能醉上三日,你到底偷喝了多少?”
果不其言,杏花树下少年半睁着迷蒙的双眼,衣袍下长腿无处安放,脸颊上依旧是一抹轻红,眉眼含笑,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师父,徒儿知错了……”
“好酒!”
“好酒啊……”
除了轻流,其余几人无不露出笑意,掩面轻笑。
菩提仙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手拈来一缕芳露,顺着树下少年笑意半开的双唇间灌了进去。
不多时,少年脸上渐渐清明起来,揉了揉眉心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一拍屁股站了起来。
“师父,你可算出关了?”
千玺笑的眉眼弯成了一条线,刚要走过去,就被菩提仙人拿着权杖敲了敲头。
“为师再不出关,怕这菩提谷都快被你这小子给掀翻了,唉,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顽徒!”
“师父偏心,明明最是喜欢我三师兄,还偏偏口是心非!”
“磬魅,你这小丫头,又在胡说!”
“我才没胡说。”
磬魅歪着脑袋笑意盈盈看着一旁的千玺。
“不然以师父的能力,怕是那天上最好酒的太上老君都没能耐偷了您的酒去!”
千玺打了个哈欠,瞥了磬魅一眼。
“师妹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就越发显得你不懂事了。”
磬魅一听这话,立时气地直跺脚。
“师父,你看啊,三师兄惯会欺负我!”
“欺负你?我有这功夫还不如看蛐蛐呢!”
决笙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
要说这小师妹什么都好,哪个做师兄不是万分疼着千分爱着,就偏他这位性子向来不羁的三师弟整日里与其拌嘴。
更无奈的是,小师妹还偏生总爱缠着自己这位三师弟。
还真是一对冤家,倒是可怜了他,要时时刻刻做着和事佬。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师父好不容易出关,还不知有什么吩咐呢?”
菩提仙人的性子随和,整日里不见踪影,留着他们几个师兄弟无人问津,难得出关见一面还是来找自己丢的酒……
“我看你们几个在我这谷中待得多少都染上了些烦闷。”
“近日神界有喜事临近,你们且去代为师热闹热闹。”
“师父,可是神帝三子奕颉要迎娶南尘帝君二公主雎遥的喜事?”
磬魅随即开口,许是听到可以出谷的消息已经面露喜色。
“你是如何知晓?”
一旁的浮屈看向她,一脸惊讶。
“都说南尘王氏家的二公主是世间绝色,早年下凡尘历劫听那说书先生絮叨过,南尘王氏与神界历来结亲,又有什么好新奇?”
“也只有清心寡欲潜心修仙的四师兄你,才会不知晓吧?”
磬魅说着扬起了下巴。
“当年没有机会,这次我倒要看看这南尘二公主是怎样一番姿色?”
“据说可是被世人赞为六界第一美人呢,对了,她还有个兄长,也就是南尘王氏的少君,兄妹两人,竟都以容貌名传遍天下呢!”
“我看你是对人家公主的容貌耿耿于怀吧。”
千玺瞥了她一眼,截了话,斜睨着身边说的绘声绘色的磬魅。
“师兄劝你还是别去了,万一自卑伤了心神再回头找师父哭鼻子。”
“才不是呢,我自当是要去看看南尘的少君去,怕不是容颜要胜过你去!”
“我一堂堂男儿身,对容貌之事不感兴趣。”
“再说了,我可不觉得,世间男子以容貌名扬四海是件什么好事。”
“好了,你俩别吵了,再吵下去怕是又没完没了。”
“小师妹你就是没出谷而已,不然以咱们小师妹的绝色那也得在这六界里排上个名号。”
决笙说的圆满,整个山谷里热热闹闹,竟是少年最好的时光。
千玺抱着手臂看着远方的空旷山渺,清澈的眼睛里是一片向往。
少年时光,最是逍遥,倒不知这神界至高者的婚礼场面是怎么一番盛况?
贰
“都说南尘王氏一族历来骁勇善战,地大物博,神界四君属南尘最为昌盛。”
“果不其然,你们瞅瞅,光是这南尘帝宫就足以让各路神仙大开眼界啊!”
师兄五人打着菩提谷的名号,自然在这南尘接受到了不菲的待遇。
磬魅眉眼弯弯,看着周围的世界滔滔不绝,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得一丝清净。
千玺被她吵得耳朵疼,伸手掏了掏耳朵。
四处瞭望着南尘帝宫的繁华之处,虽然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但看久了也觉得腻,最是不得他的喜欢。
南尘公主的婚事还需等上数日,所有前来相贺的宾客都被安排进了燕銮阁。
师兄几人大都是把时间留给了交结各路友朋之事上,当然,除了整日里闲散无聊的千玺以及随时跟在他屁股后面乐此不疲的磬魅。
“我告诉你啊,别跟着我。”
“我偏不。”
千玺紧了紧眉目,有些不耐烦,随即灵光一闪,转过身来笑看着磬魅。
“我跟你说,这次来的可都是六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还不赶紧跟着师兄们去见识见识,小师妹此等绝色,此时不出名还等何时?”
磬魅看着眼前男子眉眼弯弯,心都化了一块。
这世间容貌排名又有何难?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想落个名号,然后去配得上眼前人。
“乖,别跟着我了,你师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办。”
成功甩掉了孜孜不倦的跟屁虫,千玺将手中的折扇合上,笑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来。
他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办。
都说这南尘公主是世间绝色,千玺挑了挑眉。
自然打心里好奇,到底是如何的绝色?
婚宴上掩着面孔自然是看不到的,那此时不看还待何时?
*
而恰在此时,南尘帝宫的俊廉殿内,一个身穿贵气儒蓝衣袍的俊美少年,正执着书卷被身旁像蝴蝶一样转着的自家妹妹吵得愈发头疼。
“遥儿,你再这么转下去,我脑袋都快被你转晕了。”
粉白相间的绣制广袖裙,把少女的脸庞侵染的更加娇媚。她转过身,坐在少年斜卧的案几前,支着脑袋看向他,宝石般的眼眸沁亮动人。
“哥,我都快要嫁人了,你怎么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都说兄长疼爱妹妹,就属你最寡情!”
少年有些无奈,收起手中的书卷,满目宠溺地看着眼前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女。
“你还想为兄怎么样?”
“我可是给你打听过了,这神帝三子奕颉相貌端正,为人正义,口碑是极好的,你嫁过去肯定不受委屈,况且有你哥哥还有咱们父君在,谁敢欺负得了你去?”
少女这话听到了心坎里,嘟着嘴巴思杵了许久。
“可是,就是觉得很奇怪啊。”
“连他的样貌都未曾见得,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你呀。”
少年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听父君说过,你出世时候,神帝可是前来相贺的,你那夫君当时不过总角,襁褓之中已经见过了。”
一席话说的少女脸色涨红了起来。
少年笑开了眉眼,摸了摸她的发髻。
“好了,为兄今晚便给你探探虚实去。”
“听说他昨日就已来到南尘准备迎娶事宜,为兄找个机会见见他,看看他样貌是否胜得过为兄,顺便再给你耀一燿扬威,好不好?
“若说容貌能胜得过哥哥去的男子,世间少有,我恐怕是难嫁了。”
*
千玺在燕銮阁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了二公主的住处。
可是话说回来,他对这南尘宫自然是不熟悉,眼看着暮色上来他要溜出去,却被大师兄捉了个现行。
“不许胡闹。”
“南尘帝宫近日住了六界神仙,你可别闯了祸!”
“大师兄放心,你忙你的去,我定不会胡闹。”
轻流哪里拗的过他,再三嘱咐了数次才压着担心放了人。
师兄妹几人中,属他这三师弟最聪慧,且又最顽劣。
不喜这门道权术,一心擅乐,却也能用这乐器练出法力无边的法术来,也难怪师父喜欢他,他作为大师兄也不过是长他几岁,也定是护到心坎里去。
千玺从燕銮阁溜出来,一则他隐术了得,二则以他的身份即使遇到仆从也没有过多盘问。
坏就坏在着南尘帝宫太过于庞大且地形复杂,千玺趁着夜色在帝宫内转了几许时刻,最后未寻到公主住处,竟迷了路。
一脚踏进了一片竹林里,不远处灯火辉煌,不知是何人住处,遥望着热闹非凡,就是看不甚清。
双脚离地,直接跳到翠竹上方,想要看的清晰些。
不曾想这一跃带来了少许声响,竹林中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千玺在上方眯起眼睛,这才发现忽然闯入的那人提着烛灯,四周映着微黄的光。
“什么人?!”
声音带着愠怒,千玺眯了眯眼睛,没有言语,抬脚一跃换了一根竹子攀上,还没平稳忽然面前一道掌风袭来。
千玺握住竹子躲开,轻踩竹身滑下,落入平地后才发现来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难缠。
索性不再忍让,手掌幻化出折扇后在竹林中回击过去,身后人眼光眯起,动作竟也利索,两人一来一回间惹得竹叶纷落。
彼此招数都不凡,却是来往间都被对方绕了去,谁也没有伤了谁,谁也没有赢了谁。
反而激起了一种好久没有遇到对手的兴奋。
虽说对手难寻,可是对千玺来说,眼下却非恋战的时候。
转身欲意离开,谁知来人却看穿了他的念想,须臾间抓住了他的手臂,千玺还没挣脱开,一提烛灯就映在了他的眼前。
被烛光刺到的双眼微微眯起,千玺适应过后睁开眼睛。
而对方却似乎已将他的脸打探了许久,眉目轻蹙,幽深的眸子看不出思绪。
千玺眼眸微亮,半眯着一只眼睛,收紧瞳孔后,才看清来人的面孔。
呼吸微微收紧。
不曾想这人的容貌竟是这般令人窒息。
“你是谁?”
对方利索开口,千玺听清了他的声音,清清幽幽的,特别入耳。
“你又是谁?”
“你管我?”
这一句倒是把千玺逗笑了,笑出了两颊梨涡,对面的人眼眸微微一怔。
千玺趁机抽出了自己的手臂,随后瞬间踩着纷落竹叶离开。
“好啊,我不管你,你倒是也猜猜我是谁?”
眼前的白衣少年瞬间消失在竹林内。
王俊凯提着宫灯立在原地,耳边还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不远处的灯火楼宇还在亮堂着,这处殿宇所住之人也不难猜。
王俊凯凝了凝眉眼,眼前又忽然闪现出刚刚那人的笑容来,风过竹林,打起了沙沙声响,搅的这南尘少君的心间荡起波澜。
*
“哥,你到底见到没有啊?”
“你怎么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雎遥看着自家兄长托着腮对着宫灯发呆的模样,急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王俊凯被扰了思绪,抬眸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又慢慢点了点头。
雎遥眼眸一亮,又不好太过于急促询问,只好小声道。
“那是什么样子啊?”
“神帝之子可是落榻在叙竹轩?”
“是啊,不是你安排的吗?”
雎遥都快要急死了,奈何自家兄长竟然还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王俊凯终于回想了个清晰,能在叙竹轩内任意往来的,的确难能有别人。
两人在竹林里打得不相上下,心里想了想,也算是给自家妹妹下了马威了。
倒也不错,不论是皮相还是功力,都配的上自家妹子。
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也有可能是对于忽然而来的这位亲戚有种疏离感吧。
“应该是见到了。”
“那……他长什么样子啊?”
王俊凯回了神,眼前再次出现了烛火中含笑的脸颊,轻咳了一下。
“探扇浅笑,颠倒众生。”
“啊?”
雎遥睁大了双眼,不知其意。
叁
因得那一夜差点闯了祸,千玺虽没见到有人来寻他,终究是收敛了下来。
眼看着今日就是公主出嫁之日,微微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轻流见他这几日倒是消停乖顺,也少有唠叨,自是放下心来。
罄魅整双眼睛平日里不离千玺片刻,看来看去有点不解其因,很少见到自己三师兄魂不守舍的模样,偶尔呆滞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玺倒不觉得哪里与往常有异。
只是那夜之人的眉目还时不时地跑进他的脑海里来,毫无缘由,所以突兀的很。
今日所有人都集聚南尘帝宫飞舒殿,公主出嫁自然是大日子,殿内聚集了熙攘众人,千玺几人落座宾堂内,师兄几人今日果然吸引了众多来客的目光。
菩提谷人鲜少出现在世间,给足了南尘面子不说,也让这六界之人重新审视着菩提谷弟子的器宇不凡起来。
惊艳有余,钦佩有余。
尤其是斜坐在案几前,举着杯盏自斟自饮的那位少年,更是吸引了无数目光,容貌俊美之人自是多见,但有这般气质的实属难得。
罄魅挨在千玺旁边,冷冽的绝美面孔将四周女子的目光一一打回。
繁杂的婚宴流程有些拖沓,千玺眼前的酒水都快饮尽,还没见那公主进殿。
擦了擦嘴角,抬着条腿不羁地看着大殿内的喧哗。
眼眸略过之处,似是在看你,又不似在看你。
耳边忽然响起礼乐钟声,众人的目光都朝着殿外看去。
南尘帝君早已落座在大殿之上,殿门口红衣鲜艳的雎遥公主蝶步前来,面前红纱盖面,身边相携而进的应是她的兄长南尘少君是也。
而神帝三子奕颉也已经站在帝君一侧,满目柔情地望着殿门方向。
千玺垂下眸,甚觉无聊,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余光略过走进殿中央的两人身上,千玺眼角眸光一晃,酒杯搁置在唇边,眼光被殿中一袭华贵衣衫的人吸引住。
许是接收到了这一记目光,殿中携着公主的南尘少君微微侧眸,刚好看到宾客处斜坐握酒的千玺。
他眼光一晃,闪过一丝惊讶,又猛地抬头看向了大殿前方的奕颉。
似乎一抹恍然大悟的局促在他眼中荡起,随即染上了一丝不可察觉的释然。
千玺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在其再次转眸对上的他的视线之时,稍稍抬了抬手中的酒杯,弯起了唇角,举杯遥敬了一下。
原来,竟是南尘的太子殿下啊?
有意思。
*
婚宴一直持续到月色浓郁。
公主出嫁,许多人前去了神界道贺,千玺以不失礼数之由留了下来,按理说他们师兄是该留有一人在南尘。
轻流本想留下浮屈,必然想将千玺带在身边,谁知他非要留下。
谁又拗过他,只好连连嘱咐了几句后才肯离开。
夜间的喧嚣更加吵闹,千玺提着一壶酒摇晃着就走出了大殿。
不觉间走到一水池旁,撩开衣袍坐了下来。
清风拂过眉宇,散了三分酒气。
“不曾想菩提仙人的三弟子倒是不如世人所言那般温润如玉?”
身后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
千玺转过身,看向了来人,弯唇一笑,挑了挑眉。
“南尘少君倒是真长了世人所传的一副好皮相!”
“似美人兮。”
“就是脑子差了些,怕不是把我认作了别人罢!”
王俊凯看着眼前人灌了一口酒,也不生气,直接拽过来酒壶,也仰头喝了一口。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界,这般狂妄,小心我告上菩提。”
“那你也得打得过我。”
“不试怎知?”
千玺眼角斜睨着他,扬了扬嘴角,点脚跃起,王俊凯再次饮了口酒,将酒壶扔下后立即运功直接追了过去。
月光毫无缝隙地洒满了两人的衣衫,少年肆意风采,年少风雅,交手间弯月入中,顷刻却已过了数个时辰。
胜负却依旧难分,体力倒是耗费过多。
最后两人双双躺在了月池边上,脸上都沾染了汗渍,虽是谁都不服谁,转首对视后竟是彼此笑了起来。
笑声跌荡在湖面月色下,闻之心悦。
*
按道理来讲前来相祝的宾客都该择日离开,千玺愣是无视轻流的千里传信,在南尘多待了数日之久。
王俊凯自然将待客之道做到极致,两人饮酒比武,笑谈奇闻,好不自在。
虽然经常拌嘴斗舌,最后也都是笑开了之后越发惺惺相惜。
每每千玺都会百般嘲笑王俊凯竟将他认作了自家妹夫,而王俊凯也不甘示弱,拿着他夜探公主容颜的好色之事嘲笑。
千玺眼眸一转,答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况且看到了南尘少君后,也就没有偷跑一趟。
王俊凯每次都被他讲到无言以对,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如今换了人讲,倒也不觉得那般烦躁了。
“你们菩提谷到底有多好?”
王俊凯看着斜躺在自己殿内的某人,倒是喧宾夺主到把他这个主人搁置到无法落脚。
看着自己的卧榻被他人侵占,王俊凯鞋袜一褪翻身跳上去躺在了他的旁边。
“菩提谷?”
“自然是好。”
千玺闭着眼睛,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不着痕迹地朝里挪了挪。
王俊凯枕着手臂,两眼晶亮。
他虽是这南尘少君,可是天下之大,所能到之处还真是少之又少。
“好在何处?”
“好在……”
“乐得逍遥。”
千玺转过身来,看着身边人的上翘的睫羽。
“风景天下无双,山泉溪流,鸟语花香。疲累时择一桃杏树桠休憩,闲暇时在碧湖上捉鱼赏景,雨落菩提,最是美轮美奂,光是烧上一壶老酒,便能对景看上一日风光。”
“当真?”
王俊凯听得心里痒痒,猛地转过脸,却不小心撞上了身边一直透着光亮的眼眸。
因离得过近,两人的鼻尖碰到了一起,王俊凯眼眸一深,连忙转过脸来,看着上方。
千玺抬手揉了揉的鼻尖,耳根有些烫。
“自然当真。”
“以后你大可前来,我自然会好好招待你。”
“明日就要回去了吗?”
千玺垂眸,心里想着再不回去,估计自家师父要拿着捆神锁将他绑回去了。
“是要归了。”
从怀里拿出一方银铃,递给了王俊凯。
“你千万要来寻我,到时摇了这铃铛,我就接你进谷。”
王俊凯接过铃铛,疏解了心里的一丝郁气。
“一言为定。”
肆
菩提谷一如既往的乐得自在。
只是千玺自归来后,除了日常修炼外,其余时间便是长日里望着谷外的世界,似是看着某处,又像是在思念着谁。
磬魅平日里对其惯会观之甚微,一时间有些不解,询问后最终转化成了两人的斗嘴。
到底是过了数月之日,千玺都没见那人来寻他,心里空落落的。
倒是可惜自己亲手做的铃铛,心里有些郁结,想来想去最终烦闷到不行,就又拿了几坛师父的好酒来。
桃林里鸟语声声,是千玺常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地界,磬魅那小丫头寻不到此处,耳根子最是清净。
酒意刚染上脸颊,桃树上的花瓣落在眉间,千玺闭眸休憩,平缓的呼吸伴着花香极为惬意。
耳边忽然响起悦耳的铃铛声,千玺猛地从树枝上坐起,惊飞了一旁的飞鸟,扑闪着翅膀四散开。
脸上顿染笑意,发丝也有些凌乱。
几乎是循着铃声直接冲出了桃林,四处寻望间,终于看到山脚处一位蓝衣少年正挺身而立,挑目四望着。
看到半空中身着白色衣衫的千玺出现,脸上忽然揉开了笑容,抬手再次摇了摇手中的铃铛。
“我没有食言。”
“是没有食言,就是来的晚了些。”
王俊凯心里想着出来南尘一次有多不易,更何况,这菩提谷距之南尘甚远。
谁叫你这般难寻?
便是难寻,也寻的。
“入谷之门在哪,我怎么进去?”
话音未落,整个人就被人带飞起来。
王俊凯暗自运功,却被人挡了下来,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
“当然是我带你进去。”
后腰被他的手臂紧紧箍住,王俊凯笑了笑。
“好。”
“千万别摔着我。”
*
“菩提谷风景真乃绝色也。”
王俊凯站在桃林中,接过千玺递来的酒壶,眼光所到之处皆为惊艳。
“我怎会诓你?”
“是不是比得过你们南尘帝宫?”
“南尘有南尘的风景。”
“菩提有菩提的别致。”
王俊凯喝了口酒,擦了擦嘴角。
千玺转头看向他,轻声问道。
“那你喜欢哪一个?”
“别无二致。”
“你看当初你在南尘时,我们不也很自在?”
千玺忽然笑了笑,靠近王俊凯。
“依你之意,不论何处,你我相伴,便是自在?”
王俊凯避开他亮的过分的眸子,走到桃树下坐着。
“并非我所言。”
“却是你之意。”
千玺看他一脸坚持的平淡,直接截了话,笑的比桃花还灿烂。
王俊凯有些无奈,虽是默认,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竟体会到了数百年未曾体会过的怡然自得。
“都说菩提弟子各有所长,你擅什么?”
“擅乐。”
千玺抬手一挥,一方古琴跃然于眼前。
“巧了,你奏一曲,我倒要看看我这把剑能否合得上你的曲。”
流水般的琴音响起,王俊凯眸色一深,听到了心里,随着曲子是音律翻身飞舞起来,震掉了一树桃花。
千玺曲子轻轻扬扬,看着眼前人翻洒的身影,眼光越发清滞。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能合得上他的琴音。
毫无嫌隙,天下攘攘,只为一人奏。
*
王俊凯来的频繁,从之前的数月一次,到后来的数日而来。
都让千玺翻转的那颗心来回跳跃,本以为着漫漫时日最是难熬,却不知也能这般令人期许。
两人在桃林中饮酒笑谈,一人抚琴,一人执剑。
相得益彰,似水流年。
有时对酒吟唱,亭外细雨绵绵,花枝娇艳,便是四目相对无言,也能过上一日时光。
少年心性泼皮的很,一身法力用在了猎鸟,捕鱼之上,借着篝火毫无吃相,哪怕一脸清灰也觉得自己好看到了天边去。
时光一日日更迭,愈发觉得眼前之人可遇不可求也,伯牙子期,知己难求。
但终是多了那么一层情意在期间。
少年人心性单纯,不解其意,不作他想。
一时间只觉满目是他便足矣。
*
“哎哎哎!”
“慢点!”
“你轻点啊?”
“我说,千玺你别着急啊?!”
“嘘……”
千玺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随即猛地一拉竹竿,一条鱼从湖中拽了出来。
“有了有了!!”
王俊凯直接跳了起来,激动地笑没了眼。
“想不到这桃子做诱饵竟也能钓到鱼!”
王俊凯搓着手掌心,喜滋滋地想了想过会又有美味可以享用了!
千玺没理会他的吵闹,凝着思绪轻轻把鱼线拽过来,眼看就要将一条肥硕的大鱼给拉上来,却在转首间,忽然看到身旁一脸笑意的王俊凯。
心里像是漏了一拍。
竟鬼使神差的伸手揽过他的后颈,不可自制地吻了一下对方上扬的唇角。
王俊凯笑容僵在脸上,眼睛里透出来了不可思议。
随着砸入水中的剧烈声响,刚刚到手的大鱼再次掉回了湖水里,险逃一命。
而岸上的两人,却都毫不自知,全然呆立在岸边。
“你……”
“我……”
彼此都升起不知所错。
而千玺咬了咬唇瓣,对自己忽然油生的举动也不知原因。
但刚刚眼眸看到那瞬间的心下使然,造成了眼下这番尴尬的场景。
心里跳动的起伏声震耳欲聋。
少年懵懂在心间的情绪随着愈发加快的呼吸而变得越发清晰。
“我……我……喜欢你。”
“有关风月。”
伍
日落日升,雨过雾起。
那日之后,王俊凯转身离开,千玺无数次站在菩提崖边,都没能等到铃铛响起的瞬间。
初尝情事,难免神伤,师父早就说过,这世上之事哪里会尽如人意。
只是终究心口酸酸的。
凡尘中情爱故事听过万千,千玺向来不以为意,也不热衷这红尘纠缠。
但情动却非本意,拉扯间竟也伤了神。
于他自己而言乃是男儿身,本就乃违背了天地人伦之训,许是他将我当了知己,我却动了龌龊心思。
千玺本以为那次之后不会再等到王俊凯。
酒入愁肠,各自消化。
一抹浅笑,荡气回肠,断了这无妄执念。
云起云涌,数月光阴。
那日雪落菩提,苍茫了眼中繁华。
千玺卧在依旧繁盛的桃花林中,忽然听到了那清脆的铃音。
瞬间像是打开了心门之锁,千玺几乎要雀跃起来了。
冲出谷底后,外面大雪肆意挥洒,将那断崖处的身影笼罩在雪色之间。
王俊凯的容颜在落雪中越发清滞。
千玺脚步凌乱,临近时却已满目温柔。
抬手将他眉间的落雪挥了了下来,悬在半空犹疑了许久,终是伸手将人拥入了怀中。
轻微颤动的语音,透着雪花的清凉。
“此生,深怕等君无果。”
王俊凯眉头微展,低眉轻笑,伸手环住了眼前人。
“此生,最恐寻君不来。
*
“菩提谷到底不是浪得虚名,这茫茫大雪中也能桃花香溢。”
千玺将烤好了野兔腿拽下来给他,伸手用包着热气的手捏了捏王俊凯有些凉意的耳朵。
“大雪里烤野兔的味道香不香?”
王俊凯笑着接过来,深深闻了一口后,转头在千玺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低头吃了起来。
吃到尽兴时还不忘小酌几口。
千玺专心地烤着,专心地看着他吃。
“这雪真好看。”
“我就喜欢这落雪,雨露相凝,从天而落,皆过浮华,不染纤尘。”
“所以你那把琴名为不染?”
“本意原不想沾染世间繁杂情恨。”
千玺抬眸,看着火光中的少年容颜。
“现在看来,难也。”
“却极其幸也。”
王俊凯放下酒壶,眼光灼灼。
*
菩提谷中王俊凯自此一入十几日光景,千玺终日浸在桃花林里不问闲事。
磬魅一向关心他,自当初从南尘回来就更加找不准他的行踪,那日大雪漫山,她寻了足迹来,却不曾想看到了令她心肺俱伤的一幕。
遥望中看清了千玺怀中之人,竟是那南尘王氏的少君!
像是拉扯出了震天地的秘密,罄魅瞬间苍白了脸颊。
近日里,决笙看着自家小师妹像是七魄丢了六魂,多次询问无果,只好寻些别的话题聊开。
“最近这南尘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嫁了女儿,现如今又要给南尘少君娶王妃了。”
磬魅眼眸一深,连忙转过脸,面露惊讶。
“南尘少君?!”
决笙点了点头,笑了笑。
“可不是。”
“就是东鸾帝君的独女夙絮,多好的姻缘。”
“不过就是听说最近南尘少君却是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整个南尘都在找他。”
“倒也是个不省心的。”
一想到这里,决笙就想到了自家的三师弟。
最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正思索间,磬魅却忽然起身离开,决笙也没拦住,莫名其妙的看着人匆忙消失不见。
*
这几日王俊凯来菩提的时日间隔较大。
而且每次前来脸上都带了许多疲惫,千玺问及原因,他也只是笑笑,不言其他。
千玺以为南尘事情繁杂,惹得他疲累了。
便也不多询问,只任其躺在双腿上,为他轻按着额头,以解乏力。
这一次王俊凯来了许久日子都不曾离开,千玺心下高兴,摘了桃花泡了酒,热上几壶后全配了棋子打发时间。
谷外尘世一概不问,我眼眸所到之处包裹住你大可不顾其他。
*
菩提自古独来独往,乃六界第一清净之地。
却不曾想今日也能有客前来,倒是把自家师父都给惊动出来。
“不知南尘帝君前来何事?”
“何事?”
“哼!”
南尘帝君冷眼一睨,看向了谷中众人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知道仙人那位三弟子现在何处?”
菩提仙人垂眸捋了捋胡须,含笑道。
“我这三弟子一向行踪不定,不知帝君寻其何事?”
“哦?”
南尘帝君面色阴郁,言语不甚客气。
“看来仙人自在逍遥惯了,对于弟子的管教实在太过于疏忽!”
“连自家弟子拐了南尘少君都不得知!?”
一席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
决笙跟轻流不可思议地对视一眼。
“哦?还有此事?”
南尘帝君压下眼眸。
“我收到密函,说南尘少君就在你们菩提谷中。”
“如今无礼上门叨扰,还请仙人让我将他带回去。”
菩提仙人面色依旧,巡视了众人一眼。
“千玺在何处?”
“师父,他们在桃花林!”
磬魅上前一步,开口道。
菩提仙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众人一行迅速来到了桃花林。
手中权杖一挥,桃花林的结界散开,一行人鱼贯而入。
桃花树下,王俊凯正躺在千玺腿上小憩,两个少年如玉雕琢,眉目含情。
像是一卷绝美壁画,然而却惊了众人。
“逆子!”
南尘帝君一声怒吼,将两人惊了起来
王俊凯刚刚站起身,还没开口,脸颊上就受了重重一个巴掌。
“父君!”
“给我滚回南尘!”
南尘帝君压抑着怒气,狠厉地瞪了千玺一眼。
他孜身前来,就是不想此事闹大了丢了脸面,趁着还没天下皆知,只能亲自将人带回去再行处置。
王俊凯挣开了手,脸上升起少有的倔强。
“我不回去。”
“你说什么?!”
“父君,我不回去!”
千玺看向王俊凯,冲他摇了摇头。
“给我闭嘴!”
南尘帝君袖中飞出捆神锁,直接将王俊凯束缚住,在众人未能反应过来之时,将人带出了菩提谷。
千玺脸色一惊,提力冲了过去,却被菩提仙人用权杖生生拦下。
跌落在地。
菩提仙人低眸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随我来。
陆
“师父。”
“你可知错?”
菩提仙人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千玺,眉眼清毅,看不出思绪。
“师父曾教导过弟子,心无憎怨,不伤无辜,心胸宽广,不做宵小。”
“弟子无错。”
“弟子不过是情难自已,更没有触及您的教导,也未曾伤天害理。”
“只不过动情之人乃是南尘少君而已,情之一字,何谈过错之有?”
菩提仙人再次深深看了看眼前人的一脸清冽,压下一抹心疼,将叹出口的气收回心底。
“你怎知没伤及无辜?”
“你可知南尘少君即将迎娶东鸾公主之事?”
千玺眉眼轻蹙,却没有言语,双手微微蜷起。
“自古南尘为神界最为器重之地,南尘少君身为继承后嗣更是不得妄自胡来,东鸾南尘的姻亲是神帝早年亲自指婚。”
“若是违了婚约,你可知南尘下场?”
“南尘乱,则天下乱。”
“你且说你的情难自已,到底有没有伤及无辜?”
像是胸口压了石头,千玺眉目僵硬在空气中。
“可是师父……”
菩提仙人面露恻隐,伸手将千玺扶起,奈何他却执意不起。
“孩子,这世间万般苦痛,情最伤人。我菩提谷中之人,为何逍遥自在。”
“不过是从不染这尘世是非,你可明白?”
“该怎么做,你自己琢磨罢。”
谷中积了寒雪,千玺那一日在雪中跪了许久。
直至眉发皆白,也未曾起身。
*
烈酒饮了数坛,琴弦断了二三。
菩提谷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宁静到令人沉闷,
磬魅站在湖对岸看着对面失了心魂的人,眼眸几许落下泪来。
“南尘帝君的事,是你告的密?”
决笙踏步前来,望着湖对面,淡淡问道。
磬魅垂下眸子,沉默几许。
“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三师兄前途无量,怎能做违背人伦之事?”
“我是为了他好。”
“究竟是为了他?”
“还是为了你自己。”
“你心里应该清楚。”
“二师兄……”
决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罢了,事已至此,只愿假以时日,能洗去他心间的神伤。”
“磬魅,有句话,别怪师兄没提醒过你。”
“情之一字,最难自持,该收住的还是早收住的好。”
“免得伤人伤己。”
看着决笙的背影离开,磬魅的唇瓣早已咬到泛白。
“如何收住?”
*
酒醒后望着眼前的湖面,千玺原本清澈如曜石般的目光越发无神,曾经在此处自己朝夕相处的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自此后道路茫茫,再不相见。
一口烈酒入了喉,激的心内苦涩万分。
半醉间铃音响起,千玺坐起身子,眼角处激出泪滴,空怔着前方提不上气来,竟似痴傻了一般。
再次凝神后,铃音络绎不绝,像是带着频繁急躁。
千玺猛然惊醒了思绪,快步朝着谷外飞去,有些不可思议,匆忙间有些慌不择路。
是你么?
心脏快要冲出胸膛,却在临近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若是违了婚约,你可知南尘下场?”
“南尘乱,则天下乱。”
“你且说你的情难自已,到底有没有伤及无辜?”
耳边的话语犹豫魔咒,阻乱了千玺的步伐,在半空险些跌落。
眼眸中的期许在挣扎后化为平静,千玺握着的双拳慢慢松开。
压制了心间的跌宕,将隐忍藏于眉心。
王俊凯站在谷口处,身姿单薄,发丝凌乱。
双目萦绕,一眼万年。
千玺稳了心绪,躲开他的视线,踩着沉重的步子愈走愈近。
“你怎么来了?”
冷然的神色消散了王俊凯脸上的喜悦,他愣了愣,随即急切开口。
“千玺,你可愿随我离开?”
“就在此刻,我们可以去人间,可以去四海,可以去看那北地仙山……”
手心沁出汗渍来,千玺压着眸子,打断了他的话。
“不愿。”
两个字脱口而出,一目了然地不假思索。
王俊凯凉了眸子。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愿。”
千玺抬眸,对上了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情意。
“为何?”
王俊凯似是将心肺移位,才得以扯出一抹轻笑。
“我修仙数百年,即将位列上仙。”
“岂能因你功亏一篑?”
反问句将人逼到无言以对,王俊凯仔细看了遍眼前人的眉目,在对方的清冷中最终尝到了不寒而栗。
他收回思绪,极力让自己站的稳些。
“自然不能。”
“呵……”
“到底是我愚钝了。”
铃铛随着他手心落下,跌落悬崖,不见踪影。
千玺眼眸收缩,掌心剧烈的疼痛,他看着王俊凯恍了眉眼,转身抬步离去,步子虚乏,脊背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扎入眼眸。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王俊凯微微侧眸,面目寒凉。
“你这是何意?”
“你怎么受伤了?”
“与你无关。”
王俊凯挣开了他的手,抬步离开,紧咬的牙齿却不是因为隐忍伤口的剧烈疼痛。
冲破极寒幽禁,拼命逃出南尘,哪怕断了筋骨,废了半成法力。
都与你无关。
柒
春去秋来,季节更替。
自此后所有流光全抛与修炼,别无他心。
菩提一如万年不变的往常,千玺在谷中迎来晨曦送走黄昏,持酒挥扇修炼其身,寒日抚琴,像是要将一身绝学练到与天齐力。
眉宇间褪去曾经少年的稚气与不羁,原本似笑非笑的眼眸凌厉成剑,笑意早已在这个少年身上消失殆尽。
“尔等修炼期限已成,即日起,便继承爵溟。”
“爵溟弟子胸怀太下,尔等定要扶持天下英才,惩恶扬善,善待六界。”
爵溟五上仙洗礼入山之时,天下共贺。
上仙即爵溟,天下太平是也。
五上仙风姿不凡,各有所长,成了这世间万人敬仰向往之地。
六界一派祥和喜悦之气,还因与此同日,这南尘少君在数年前订下婚事,于今日洒红妆万千迎娶了东鸾公主。
各路神仙齐聚一堂,恭贺南尘大喜。
*
千玺依旧喜一袭白衣,在爵溟来去无踪,徒弟更是一个不收,在世人眼里成了一位传奇。
可只有其余四人心里知晓,在南尘大喜那一日,千玺不眠不休在爵溟山内足足弹了七日的琴。
直至十指俱损,琴弦猩红,昏厥在地。
才有了休止。
后来更是寡言少语,原本桀骜的少年早已变了一番模样,清冷不及,凡爵溟的弟子无一不对这位三长老敬而远之,却又觉得万分神秘。
“你到底也收个弟子,也不算违了你这一身绝学。”
轻流心内实则关心,却也不知如何开导。
“这么多年了,你的心结也该解开了。”
“你与他本就不是同路人,各自有各自的责任。”
千玺低眉嘴角上扬,却不见真心欢喜,眼看着眼前的酒再次饮尽,轻流一气之下夺了过来,挥洒了一地。
“你还要固执多少年?”
“几百年还是几千年?!”
千玺低眸看着地上的酒水,眸中似乎闪现了一丝清冷。
“大师兄,我不能收徒。”
“为何?”
千玺抬起头,微微一笑,尽显苦涩。
“有些事情,我自己都学不会,如何教导别人?”
*
流光如梭,韶华易逝。
本以为心底那人已随时日消散于心,却还是在流光飞转间跃然心间,湿了眸心。
听那流言道,南尘帝君退了位子,南尘少君及了帝君之位。
听那世人讲,南尘新君与其夫人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南尘昌盛也。
酒坛丢在地上,一声巨响,碎了无数。
千玺将琴声奏起,悲鸣难捱,往忆苦心,听者心碎,弹者无情。
*
“你终于想通了,想着收弟子了 ?”
“今年的选徒大会何时开始?”
千玺面目清寒,与决笙站在爵溟山顶望着万里河山。
“已经开始了,看看今年谁人先到这爵溟。”
“先到者不一定得我心意。”
“我的徒弟,自然要千挑万选。”
决笙转首,看着身边人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菩提谷中,永远神采飞扬的那个三师弟。
“千玺,看到你这样,我很欣慰。”
千玺挑了挑眉,没有言语,看不出思绪。
“你,还在怨着磬魅吗?”
“我何曾怨过她。”
千玺转过眸,淡笑了片刻。
“我只是,不想给她过多不该有的希冀。”
*
这一年爵溟弟子来的繁多,可是千玺挑来挑去却始终没个心仪的。
这也难怪。
不知为何,愿拜师他门下都是女儿身,来到爵溟后一望见三长老的仙姿都尽数改了主意。
磬魅心底不悦,于是定了个规矩,但凡女弟子她都要了。
三长老挑剔苛刻,女子们左思右想深怕得不偿失,细思来去不如全部拜在磬魅门下。
爵溟山难得的热闹景象。
千玺闲来无事在竹林中看着竹卷,却猛然看见日头暗了又暗。
一股不祥之气笼罩在天地间,与这繁华盛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眯着眼睛暗自观察的几许,越发觉得不甚寻常。
起身快速走出竹林,恰好撞上着急走来的浮屈。
“三师兄?”
“发生何事了?”
浮屈眉目一压,紧抿着嘴唇,他惯不会说谎,只好低声道。
“妖魔联手,攻打了南尘。”
“什么?!”
浮屈看着脸色一变的千玺,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咬了咬牙。
“三师兄,南尘有事,爵溟自当相助,你先别急。”
“到底出了何事?”
千玺眼底似是要激出火光来。
浮屈深吸了口气。
“现在的南尘帝君之前不知为何伤了心魂,废了半成功力,原本便在那帝宫潜心修养。却不知这事怎么就被魔界知道了。”
“魔界本就不安生,有了这等机会,怕是有恃无恐……”
浮屈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就飞身离开。
“三师兄!”
浮屈看到眼前人瞬间离去,心内一急,喊叫中早已不见身影,连忙转身跑向归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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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玺赶到南尘时,曾经辉煌的南尘帝宫被妖魔压得水泄不通,他秉住呼吸眯了眼睛,想找到那个身影。
随即看到南尘上空中,一身铁甲脸色苍白的王俊凯,正与妖王缠斗在一起。
心脏一下拉扯到了喉间。
千玺运力须臾出现,奋力一击将妖王打退数里,再次提了法力将妖魔小将一众击退。
妖王被这一击打的心魂俱损,待站起身时才看到眼前的身影。
“爵溟上仙?”
“可真是热闹了。”
千玺寒着眼光斜睨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看向王俊凯。
数年不曾想见,只一眼便烙进了心里。
他一身盔甲有些残败,凌乱的发丝在脸颊飞舞,眼眸深幽,隔着云雾看着千玺,没有一丝波动,看不出一丝情绪。
像是定格了眸光,又好像辗转流连。
“你为何会来?”
“我……”
千玺才开了口,却不知如何作答。
“南尘有难,爵溟自当鼎力相助。”
“只是如此吗?”
千玺拧了拧眉心。
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王俊凯收了目光,依旧没有一丝情绪,他紧紧握住手中的剑,转身离开。
“若是如此。”
“南尘无需爵溟相助,还请上仙回罢。”
千玺的眉心紧皱在一起,想伸手拉住他,却收在了半空。
而在此分神之时,魔尊忽然从一侧袭来。
聚集的法力直接打向了背身离开的王俊凯,千玺大惊失色,连忙提力过去,推开王俊凯后,猛地接住了魔尊这一击。
口中鲜血喷洒而出,王俊凯猛地转身,黯淡了双眸,却不曾上前。
“爵溟上仙可真是闲啊?”
“南尘的事情也要插手?”
“不过倒也无妨,反正爵溟本尊迟早也是要拿下的,既然送上门来,我魔界岂有不收之理?”
魔尊歪着脖子笑的邪魅。
千玺调息了心神,感受了王俊凯的气息,他微微侧目。
“走远些。”
王俊凯还没回神,就被千玺运送到了数米之外。
“魔尊,你扰乱六界安平,我爵溟平息妖魔业障,理当不息!”
“黄口小儿!”
“我看你是找死,你师父倒也能跟我对打一二,至于你!”
“本尊今天就让你魂飞魄散!”
千玺低眸,将心神调至平息,手中幻化古琴,平时玉扇在手,便可御敌,而如今若不是怒了心神,也断不会拿出世间神器与其相对。
千玺唇角紧抿,在魔尊袭来之时,奋力一挥。
魔尊未曾想眼前人竟有如此功力,险些躲开却也受了击打,连退了几步后险些摔倒。
嘴角微微弯起,是嗜血的表情。
王俊凯大惊,想要前去协助,却因心脉损伤,挪步都困难。
他与魔尊交过手,深知其功力,此时此刻,他心中竟恐怕眼前白衣翩迁的那人受到丝毫伤害。
千玺再次运力,与魔尊在空中抗衡起来,黑云翻雾,法光刺目,众人被这强力被迫退了几里。
魔尊没占得到便宜,却也没有吃亏。
而千玺刚刚为王俊凯挡了一掌后,心脉受损,此时看不出端倪,但若久战下去,恐难相对。
魔尊怕援军来助,显然不愿恋战,在数回合不得手之后,直接运了全部法力,想要速战速决。
千玺凝了七魄,不惧来者。
魔尊在袭来之时微微一笑,这一笑让他大失一惊,果然在临近时魔尊忽然调转了方向,直接袭向了他身后的王俊凯。
几乎是想都没想,千玺便用尽全身法力扑了上去。
王俊凯眼眸还僵在半空,就看到白色的身影迅速护在他的面前,魔尊的全部法力击打出来,这股强烈的力量将两人从半空击落,一声压制的闷哼从耳边响起。
王俊凯终于慌了神色。
“千玺!!”
魔尊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眯起了眼睛,再次运力,却见东鸾帝君以及轻流等人忽然出现,一个晃神也被打落在地。
他暗暗咬了咬牙,失去这次灭南尘的机会,何时又能等到下次。
但现状看来,再不撤退恐怕难以抽身,之后衣袖一挥,带着众人消失在了南尘。
王俊凯面色苍白,抱着怀中的千玺大惊失色手足无措。
看着他嘴角翻涌的鲜血,眼眶已经压抑的深红。
四周前来援助的众人有些茫然,面面相觑后不知眼前发生了何事。
磬魅眼光一紧,刚要上前,被决笙拉住,轻流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帝君,我三师弟受伤颇重,且让我等带回爵溟先行救治。”
轻流盯得王俊凯的眸子,在众人听不到情况暗暗吐出来一句话来。
“以大局为重。”
王俊凯紧紧抱着千玺,此话虽然触动了他,却没有一丝松手的意思。
他紧了紧双眸,将脸上紧张神情压下,抬眸一如往常地看向轻流。
“爵溟千玺上仙为救本君受了重伤,我南尘理当求尽天下药石医治。”
“如今上仙身子受损,不可再多做劳顿,就先安置在本君帝宫内罢。”
轻流见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
心里有些急,但是各路神仙都在,有些事情,若是此时败露。
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帝君体恤,麻烦先将我三师弟安置好。”
王俊凯面目清寒,起身抱起怀中的人,运力回了南尘帝宫。
玖
王俊凯心脉亦是受损,却依旧日夜守在千玺身边。
帝宫众人虽然疑惑不解,但也不多做言语。
帝妃夙絮前来几次后,眉头微皱,最终报以沉默后离开。
千玺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扶塌而歇的那个人,眼睛里盛满了温柔,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发髻。
一瞬间恍若隔世。
王俊凯在这轻碰中惊了神,睁开眼见抬起眸,对上床榻上温柔如水的琥珀眼眸。
眼眸酸涩,鼻尖苦滞。
“你为何要来?”
声音带着喑哑,乱了千玺的心魂。
“你为何,要来?”
千玺嗓间苦涩,吞咽数次后不知如何回答。
“我……”
清脆的铃音忽然响起,王俊凯手心里忽然出现那个曾经摇了无数次的铃铛,眉目轻笑。
“当年,我将此铃丢于菩提断崖。”
“那崖谷万里深丈,活人落入崖中都踪迹难寻。上仙可否告诉我这铃铛为何还在你的身上?”
“上仙为我挡的这条命,当真是胸怀天下吗?”
“都说爵溟上仙心胸坦荡,不知上仙可有说过违背心愿之言辱了这爵溟的名声?”
王俊凯抬眸看向他,眼角的清泪缓缓滑落。
千玺心内猛地收紧,防线顷刻崩塌。
忽然伸手将他抱入怀中。
“因相隔数年,不减相思。”
“因望尽天下,不断情念。”
“因百转千回,只念一人。”
王俊凯的唇角微微上扬,抬手紧紧拥住了眼前人。
殿门外,一抹衣裙若隐若现,女子呼吸急促,唇瓣泛白,看向殿中的目光早已模糊,手中搅着丝帕,几乎生生扯破。
原来,我嫁你数年,独守空房。
竟是,竟是因此。
*
“怕是再不回爵溟,我师兄就快要疯了。”
千玺看着躺在自己怀内小憩的王俊凯,笑了笑。
“你舍得回去吗?”
王俊凯依旧闭着眼眸,淡淡道。
“自然不舍。”
千玺捏了捏他的鼻尖。
“我昨日看你这帝宫内中满了梨花,难道堂堂帝君不知道你们南尘可是养不活梨的,你又搞出来什么名堂?”
王俊凯微微一笑,闭着眼睛弯起来。
“养不活也得养,谁叫本君喜欢梨花?”
“梨花有什么好看的?”
“梨花自然好看。”
王俊凯睁开眼睛,直接坐在千玺身上,低头看着他。
“我第一次见你,你眼眸含笑,竟似梨花盛开。”
“这些年,我看不到人,只能种些梨树以解相思。”
千玺笑着环住他。
“看来,我得为你种下万里梨树,才能宽慰咱们帝君数年的委屈了。”
王俊凯眉心一凛,似是生气。
“那是自然,当年你绝情的样子,我如今想来都恨不得将你关到地牢里去,才解我心头之恨。”
千玺心里酸涩万千,眼前依旧笑容满含。
“还说我呢,你可是娇妻在侧,举案齐眉,怕这梨树也是给我胡编乱造打的幌子吧?”
王俊凯一听反而急了。
“当初奋力逃出来损了半成功力,就是想着逃婚与你浪迹天涯的……”
“还有,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小师妹……”
千玺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手臂箍的紧紧的,像是要将人揉进骨子里。
王俊凯闭上眼眸,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上,再不言语。
*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千玺回了一趟爵溟,轻流拉住他彻夜长谈,几番话语下来倒是将轻流给堵得哑口无言。
“大师兄,这世间抱负你有,我亦有,笑我痴傻也罢,只是终不能再见他伤了心肺。”
爵溟几乎再也终日不见三长老其身。
山内弟子哪知,若要寻得三长老去处,天地间怕只有南尘能有其踪影。
王俊凯粘人,一日不见飞音传书,两日不见怕是要打上爵溟来。
千玺无奈之下,只好长久在南尘蹭吃蹭喝起来。
帝宫内梨树光秃秃的,两人便用法力求得半日盛开,虽说幼稚,却也乐在其中。
想起少年之时总爱垂钓打野,现在两人都是身份不凡之人,干这种事情也只得寻个僻静地,偷偷地来,酒香四溢,烤肉熏人。
王俊凯又想起菩提谷内的时日,倒也不知谁惊艳了谁。
菩提谷自是回不去了,还好这人辗转几许,不曾离开。南尘帝君掩了这世人耳目,将爵溟上仙招入身边来。
“千玺,这世间虚假之人至多,多管闲事者也更多。”
“你本是心性自在之人,如今却因我困在这方正天地中。”
“你怕不怕有那么一日,世人不容你我,可如何是好?”
千玺站在他身后,月牙玉梳绕着王俊凯的头发,盘于头顶打了个发髻。
“我当然怕。”
“却不是怕自己,是怕毁了你。”
王俊凯抬手握住千玺的手,深怕他抽离了去。
“到底是我不好,束缚了你。”
千玺反握住,低首在他眉心落了一吻。
“管他前路如何?”
“把握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
南尘果然富庶繁盛,千玺陪着王俊凯看尽了南尘风光,到底不会明目张胆。
夜黑风高时最为活跃,两人窜行江河之上,看的尽兴就溜进林子里打上几只野兔,仙体自然不食人间烟火,但是嘴巴却也馋,尤其千玺撸起袖子烤的东西,就是没有滋味嚼着也觉得美味。
御剑抚琴,乐得自在,累了就靠在一起,时而小憩,时而斗嘴。
王俊凯左不过斗不过千玺,于是恼羞成怒,翻身而上,千玺大多数让着他。
只是偶尔打闹间翻滚到了一起,四目相对情难自抑。最后终落得春宵难耐,巫山云雨……
*
王俊凯难得忙碌,千玺就一人在帝宫内来回转悠,不觉间又来到了他俩第一次想见时的竹林。
想着那时两人还在此打了许久,王俊凯这榆木脑袋竟将他认成了自家妹夫。
唇角随着思绪染上笑意。
走了片刻后却撞到了一华贵服饰的女子。
千玺眸光微黯,缓缓垂眸。
“上仙。”
夙絮上前一步,低声道。
“帝妃,不必多礼。”
千玺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只想着快步离开。
“上仙可否借一步说话?”
抬脚间被其出声拦住,千玺眉心微收,只好点了点头。
遣退了众人后,千玺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品行样貌皆为上成,眉间虽有愁容却不阴狠。
面善之人。
“我很感激上仙救了帝君一命。”
“我奉父母之命嫁与帝君,本来也跟这世间女子一般无二,可是在大婚那天,见了帝君第一眼起,我的心就此沉沦。”
千玺压着眸,没有言语。
“可是也是那一眼,我也看清了,帝君心里没有我。”
夙絮看着眼前的男子,如世间美玉雕琢而出,当真是配的上他。
“上仙,无需多想。”
“我只是想知道,上仙可是帝君心上之人?”
千玺微微敛眉,不知此话该作何回答。
“瞧我这话问的,自上仙出现后,帝君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再无阴郁,也不会每日醉酒度日。”
“只是上仙,你们,你们都是这世间不凡之人……”
“此事……”
“与帝妃,我自认为多有愧欠。”
“与他,终究是我放不下,执意跟随而已。”
终于验证了心中所想,夙絮抬眸间涌上一抹绝望,却也释怀。
从未得到过,又何谈失去。
*
只是世事莫测,美好总是刹那光阴。
千玺与夙絮的一番话终究被东鸾帝君安插的眼线听了去,原来那日魔界之战东鸾已经起了疑心,再加上自己女儿终日愁容满面。
此举也就不算卑鄙。
六界看似平和的表面,实则波涛汹涌。
千玺接到浮屈的传音后,面色冷冽。
东鸾侵袭了爵溟山。
千玺只说回爵溟有要事要办,王俊凯也就信了,心里不舍,却也没拦着。
再加上南尘最近莫名的杂事繁多,也就没多抛心思。
而当夙絮夜间忽然跪在眼前后,心底的凉意才幡然升起。
“帝君,是臣妾的错,臣妾不知父君安插了眼线,你与千玺上仙的事情已被知晓。”
“臣妾父君行事鲁莽,如今爵溟大难,神界要惩戒千玺上仙,帝君,上仙有难!”
王俊凯慌忙站起身,疾步朝外走去
却咋宫门外被人阻拦住。
早已隐退的老帝君不知何时返回,直接一掌将往外冲的王俊凯的打回殿内。
“孽障!”
“这南尘天下的脸面都被你丢尽!”
“请求父君切莫再阻拦。”
王俊凯扶着地面站起身,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不阻拦你,是眼睁睁得看着你送死!!”
“如今他已认了全部罪责,应是不会波及南尘。”
“孩子,你不能将南尘置于不顾!”
“他有何错之有?!!”
王俊凯红了眼眸,在空旷的大殿内怒吼。
“为何世人要如此苛刻?!”
“我与他之间有何错之有?!!”
“放着天下间的至恶至邪不管不顾?!为何要惩戒我们?!”
老帝君冷了眼眸,气到说不出来,伸手挥开了王俊凯。
“你们这见不得人的情就是错!!”
“情深根种就是罪孽深重!!”
“你给我牢牢记着!”
“此罪全部担于爵溟上头,你就当被迷了心窍,与夙絮好好过上安生日子。”
“听到没有?!”
王俊凯自然不愿,转身运力闯出,却在冲撞间被老帝君用了十成功力阻拦,命人锁进了地牢。
*
“爵溟只要交出三长老千玺,我东鸾即刻撤兵!”
“做你的梦去!”
“我们爵溟上仙岂是你们说带走就带走的!”
磬魅气红了双眼,怒斥道。
“神帝下了命令,爵溟三长老品行不端,为祸天下,自当受罚,爵溟是要违抗神帝旨意吗?”
“便是违抗又如何?!”
“我爵溟自古不收六界约束!”
“你们神界的那一套与我们无关!”
“放肆!”
东鸾帝君怒意剧增,运了法力就要对磬魅出手。
“住手!”
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千玺缓步踏来,清滞的眉眼望向来者众人,不怒自威。
东鸾帝君冷笑一声。
“三长老配合也省的掉我们诸多力气。”
“爵溟上仙品行不端,魅惑南尘帝君,扰乱天下,你可知罪?”
千玺敛眉,看了身后人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走到众人中间,一袭白衣在山间飞荡,眼眸清冽却无一丝狼狈,许多人不由心内直道可惜。
“是我一人之罪。”
“还请神帝责罚。”
东鸾帝君不曾想他竟这般便认了罪,只好撤了兵将。
“既然认罪,我等也好交差。”
“来人,将他绑于爵溟山崖上,受九十九支天神箭。”
此话一出,爵溟众人惨白了脸色,决笙紧紧拽住罄魅,轻流眉目一冷,开口道。
“虽是神君旨意,但我们爵溟的人还是让我们自家惩戒即可。”
这话说的刚硬,言下之意,爵溟不受神界约束,便是惩戒那也轮不到别人。
东鸾帝君挑眉一笑。
“怕只怕轻流上仙狠不下心,这等事还是交给本君代劳吧。”
轻流染上怒意,刚要上前,却见东鸾迅速下了命令,而此刻被绑于山崖的千玺,周身忽然闪现数支急速而来的神箭。
在众人惊恐中击进了千玺身上,遁入皮肤,消失于经脉之中,抽筋扒皮,也不过此痛。
顷刻间他咬破了双唇,鲜血从嘴角滑落。
东鸾帝君狠辣一笑,再次抬手,示意第二批箭雨离弓。
“住手!!!!”
罄魅嘶吼出声,挣脱开了决笙的钳制,一跃而起,直接一掌击了过去。
轻流见此,也提步而上。
“东鸾帝君,多有得罪,只怕是此刑罚我们爵溟受不得!”
飞身将千玺从断崖上救下,仅仅十几根箭雨已将千玺一身白衣浸染鲜血。
“师兄……”
“不怕,爵溟定会护你周全。”
东鸾传了消息,惹得神君大怒,派了四方帝君定要给爵溟教训。
天下大乱矣。
爵溟哪里是众多仙家的对手,混战间已有弟子牺牲,千玺忍着剧痛看着满目疮痍,心神俱疲。
若因他一人,而累及天下,怕是入十八层地狱都不得已安生。
东鸾帝君再次对轻流出手。
对方身为帝君不知何时戾气竟以如此之重,招数之间皆将其置之死地,轻流始终以守为攻,不愿伤其性命。
而东鸾帝君却借助此行为打出致命一击,千玺大惊失色,忍着浑身剧痛飞身而去,便是抛出命去特定要护大师兄无尤。
忽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击出法力后将轻流推出数米远,生生接下东鸾帝君的法力。
千玺看清那道身影后眼眸急剧收缩。
轻流转身看到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那个身影,担忧之色闪现出来。
“南尘帝君?”
王俊凯受了法力冲击,险些站不稳,回首间看到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的千玺后,眸光中急剧怒意,他转过头,怒瞪住东鸾帝君。
“贤婿怕是觉得我东鸾好欺负?”
王俊凯冷哼一声。
“东鸾暗中勾结魔界,你真当世人不知!”
“魔界当初攻打南尘,便是东鸾开了路吧?”
“东鸾一向以法名誉天下,不曾想也是这般阴险狭小之辈!”
“你放肆!”
“你才放肆!”
“东鸾事已败露,你现在收手还有退路。”
东鸾帝君阴鸷了眼眸,怒喝一声。
“我东鸾岂由你这等不知廉耻之人教训。”
“王俊凯,我东鸾将女儿嫁与你,你竟行了这鸡鸣狗盗之事!?”
“今日我定要灭了爵溟,再与你算账,以正天下之道!”
千玺面色僵硬,想走向王俊凯,却步步维艰。
似是感受他的气息,王俊凯转过头,看着千玺猩红的眼眶染上一抹柔情,弯了弯嘴角,从口中轻轻吐出一句话。
“怎么能,什么事都让你扛……”
忽然四周聚集而来众人,将爵溟上空围了水泻不通。
“逆子!!”
老帝君得知他从地牢逃出,追到此处,看到眼前一幕气的差点晕厥。
“找死!”
磬魅怒吼一声,手中截魂链所到之处生灵灰飞烟灭。
“我爵溟岂容你们这些宵小在此大放厥词!”
东鸾帝君被踩了尾巴,恼羞成怒,直接遣了众人袭击而来,所到之处皆为断垣,爵溟弟子伤亡惨重。
就在爵溟被众人围住后,王俊凯忽然奋力起身跃起,在半空中凝结法力,激起了万丈光芒。
千玺惨白了一张脸,心内明了他要作何,干哑的嗓子喊出沙哑的声音。
“不要……”
王俊凯悬于半空回眸一笑,凄凉而决绝。
“千玺,你胸怀天下,一心向善,断不会伤及无辜,杀生之事且有我来做。”
“若你我只得一人周全,便由我来护你吧。”
空中光芒凝聚在此,那是来自神的身躯七魄凝聚的力量,突破后可敌万军。
而代价则是鱼死网破,灰飞烟灭。
“不要!!”
“不要!!”
“不要!!”
千玺拖着身体爬过去,双眸血红,泪水四溢。
“拦住他!!”
“拦住帝君!”
老帝君嘶吼道,他睁大眼眸,嗓音微颤。
最终众人都没能靠近,因为刹那之间,那道法力瞬间迸发,将数万人击落爵溟山。
千玺被瞬间释放的法力击退弹开,他扑到地上,从喉间喷出一口鲜血。
而半空中的那人却在法力流出后如一捋轻羽飘然落下,悄无声息。
“王俊凯……”
千玺忍着浑身剧痛,翻身爬了过去,将落在地上像断了经脉的身躯紧紧抱入怀中,眼睛里升起绝望的血红。
怀中的人轻若飞羽,丢了七魂后无一丝生气。那一抹浅笑还在唇边,却在流逝间慢慢变得透明起来。
千玺手臂慌乱地抱住他,用修为护住肉身,却仍旧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渐渐流逝,终于泪水从眼眶夺目而出。
“啊!!!”
他仰天嘶吼,猩红的眼神看着四周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们能容得天下!!”
“为何容不下我和他?!”
“为何!!”
凄厉的嘶吼撕伤了喉咙,鲜血从口中流出。
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老帝君看着眼前的场景跌落在地。
轻流等人想要靠前却抬不起沉重的步伐,决笙别开眼不敢看眼前画面,磬魅手中的锁链握太紧,眼泪湿了脸颊。
而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夙絮跪到在了东鸾帝君面前。
“父君,父君,女儿求你求你不要再执意如此了!”
“父君!收手吧!女儿求你了!求你了!”
“哥!!”
雎遥不曾想来迟一步,却是永世相隔。奕颉伸手搀住双腿一软的雎遥,微微叹息,雎遥冲到老帝君面前,眼泪如珠。
“父君,你可满意?”
“你可满意了吗?!”
“哥哥他何错之有?难道,难道这普济苍生的神仙也容不下至情之人吗?!”
“你们满意了吗?!”
老帝君胸前起伏着,最后竟掩面而泣。
不远处菩提仙人从天而降,看到如此场景,闭上双眼叹了口气。
“神帝若不愿放过我徒儿,老仙愿为其顶罪。”
“代其受九十九神箭,扛下这,痴情一罪。”
奕颉走上前,扶起哭到喑哑的雎遥,面向众人。
“传神帝旨意,东鸾帝君私结魔界,陷害同门,心术不正,即日起,押回天庭,听后发落。”
这周围的吵杂不绝于耳,却依旧触动不到跪坐在地上的千玺,他紧紧拥着怀中的人,将脸颊贴在他的额头。
未干的泪痕还在脸颊两侧,目光幽深,像是没有神韵。
似乎挺不到周围任何声音,千玺黯淡着眸子,僵硬了神情,只愈发收紧着自己的手臂。
直至怀中的人消失不见。
他依旧还是紧紧相护的姿势。
像是渡了千生万世。
拾
“千玺!”
夏常安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佛家圣地,满头汗渍,眼神慌乱。
逐渐平稳下呼吸,眼底所达是致命的心伤,生涩的厉害。
“皇上。”
“都记起来了?”
住持大师一脸清淡,手中盘着佛珠,面色慈祥地看着眼前人。
“既已轮回,何必再过多纠缠前世。”
夏常安暗了双眸,心里疼的厉害,却落不下泪来,他眨了下干涩的笑容,撕扯出一抹笑容。
“大师,世间可有治心痛之术?”
大师叹了口气,转眸望向了佛堂外幽深的山林。
“茫茫尘世,生离死别,皆为情伤。”
“心不动,则不痛。”
*
“皇上,已经找来修复此剑的高手了。”
“宣进来。”
夏常安抬手一挥,看到来人后,将不染递了过去。
“可还能修复?”
那人端详了片刻,随即俯首。
“回皇上,草民只能修其形,其内在怕是无法修合。”
“内在?”
“此剑为仙家一脉心魂所筑,但心魂已散,所以无法。”
夏常安心底窒闷着,垂眸淡淡道。
“修吧。”
不染最终恢复了之前模样,夏常安闲暇之时便端详片刻,虽然心脉已散,但他还执意认为心魂还在。
每每对着不染说话时,才会觉得心神才会没那么疲惫。
“千玺,此剑有你一脉心魂,那就是你还在我的身边。”
“前生今世,你我都走得太难。”
“强渡忘忧河,受尽天雷击,偷取转生草,苦熬三百年。”
“用数滴泪水植遍万里梨花……”
“你我之间,只一情深怎能概全?”
“你竟这般痴傻。”
“我却守着你许我的一世寿命,仍旧度日如年。”
“于你于我,若当初不曾遇见,不染痴情。”
“该有多好。”
*
胥苏的传信落于宫中。
夏常安看着那寥寥几行字迹,却望了许久时间。
君既已记起前世,望斩断伤念,平安喜乐。
不枉送此生。
伴君数载,余念无悔。
胥苏……
夙絮。
夏常安眉目淡然,信纸在楼宇中随风落下,卷入滚滚红尘。
终是释然于心。
*
“你当初笑他痴傻,如今……”
决笙哽咽了声音。
“如今谁人笑你?”
磬魅苍白了脸色,眸心黯淡。
看着天边的流云嘴角上扬,感受到身体内流逝的仙体修为。
“若无他在,魂魄也毫无用处,用我这七魄,换他一世肉身,倒也值了。”
“圆他一梦,抵过千年寂寞翘首。”
“师兄,若有来生。”
“我定不要再情系于他。”
*
大楚千禧七年,国泰民安,盛世安康。
可是朝廷内却有一大事。
那就是皇上不纳后宫,众臣着急,每每纳谏都被驳回。
夏常安也被扰的心烦,身边侍奉之人更加小心翼翼。
“皇上,这是今年新科状元的文章,皇上请查阅。”
夏常安心内烦躁,扯过纸张铺在眼前,无心略过一眼,却被一行字惊住了眸。
雨露相凝,从天而落,皆过浮华,不染纤尘。
“将作此文者宣进宫!”
大殿之上,远远地看着一身青衣的男子踏步而来,夏常安眯起了眸子,奈何殿内光亮过盛,看不清眉目。
青衣男子行至殿中,伏地而跪。
夏常安抬了抬下颔,轻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沉静敛眉,目光如水,缓缓抬眸。
“草民李泌,叩见皇上。”
终
尘世间南来北往的步伐形色匆匆,何人驻留,何人回首。
来往间不过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神仙也好,妖魔也罢,终究不过凡尘数十年逍遥自在。
茶馆内说书先生依旧眉飞色舞,好不热闹。
大楚向来开放,帝王之事也大可在巷弄传唱。
“要说咱们楚逍帝,为何谥号为逍呢?”
“据说咱们逍帝一心向道,治理天下有方,却因向道而不沾女色,即位八年后竟将皇位让给自己侄子了!”
“再来说说咱们大楚第一才子李泌李司丞?”
“那也是一心向道之人!”
“咱们长源大人深得逍帝喜欢,这不,逍帝弃了皇位,偏就只带着这长源大人一起寻道去了!”
“各位说,到底稀奇不稀奇?!”
茶楼一雅间内,长袖玉袍的二人正听得尽兴,相视一眼,各自笑开。
其中一眼若桃花的男子深深看了眼身边面色清冷实则温柔的那人,笑道。
“这位道长?”
“清心寡欲否?”
那清冷男子,抬了抬眉眼,伸手拿起眼前的茶盏,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
眉眼染上笑意。
“若与尔寻道……”
“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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