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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文不规范,粉丝两行泪。

不染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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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

#一首歌一故事#

#上升升体重#

#古风仙侠试水#

 

 

 

 

一壶清酒,一身尘灰

 

一念来回度余生无悔

 

*

 

许我一世,渡你一生。

 

 

 

世人好兰喜梅,浮沉万里,寻一隅心安,殊不知六界璀璨喻清白之美的梨花谷,才是得以一眼万年的清绝美景。

 

梨花谷所在何处?

 

六界极南之地爵溟山内,传曰数百年不见花落,不闻其果,梨香蜿蜒环绕爵溟山,修仙得道世间难得的绝佳去处。

 

八方弟子不远万里,涉千山渡万水,爵溟山五大长老名流千古,得此中一人指点,便不枉此生轮回。

 

街弄巷嗣,茶馆内热闹人声络绎不绝,一壶清茶几盘点心,有滋有味少许时辰,也能在此体会人间百态风味。

 

堂内靠窗角落,两个青年正挑眉听的津津有味,一人黑色劲装,一位浅蓝儒衣,含笑投足皆是风景。

 

因相貌实在脱俗,引得周围看客难免频频侧目,大堂中间说书者正唾沫横飞,绘声绘色,不高不低的声音就压得全场鸦雀无声。

 

“要说这爵溟山?那绝对是六界生灵极为向往之地,咱先不论爵溟山的幽静神秘,光是那爵溟弟子的光鲜身份,也足以令各路英雄心向往之!”

 

“咱们人间有首歌谣,想必诸位都能耳熟能详:

 

爵溟仙山五长老,

六界谁人不知晓,

但得爵溟一日修,

不愁世间走一遭!”

 

角落茶桌上的蓝衣青年弯唇一笑,抓起几粒瓜子掩住了笑意。

 

对面的青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

 

“这人说的还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咱们今天就说说这五大长老,六界称其爵溟五仙。”

 

“大长老名轻流,擅治理,历来君王凡诚心者均可接受点播,性格孤僻,除爵溟弟子世间难有人见其真颜!”

 

“二长老决笙,擅剑术,各方游侠漂泊一生,也无不向往归于门下,据说是五位长老里为人最为和煦,历来弟子收的也是最多的。”

 

“四长老浮屈,擅除恶,行侠仗义,法术惊人,入室者务必心正眼明,世间挑此种人才如大浪淘金,自古弟子总免寥寥无几。”

 

“五长老罄魅,五人中唯一女儿身。”

 

说书者顿了顿,众人瞬间也提起了兴趣。

 

“要说这五长老,传说中那可是艳冠六界,神界太子为求其欢心曾在极寒之地种下清荷只为博佳人展颜,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罄魅擅控人之术,座下女弟子居多,但关乎其情史倒是世间茶后谈资千百故事,却不知哪一则归真矣。”

 

 

“有意思,就是怎么说了五位,还少说了一个?”

蓝衣青年扔下瓜子,侧目望了望说书者。

 

说书先生似是听到这声嘀咕,眉目一挑。

 

“咱们单来说说这三长老!”

“迄今为止,老朽说书三十余载,故事听了千万篇,倒也不知道这爵溟三长老名号是为何?”

 

“更不知其样貌所长,爵溟五仙中唯一一个存在又不似存在的人物,坊间有许多传言,说其数百年闭关,不问尘世,又说其位列仙班为天庭效力去了,更有说其喜云游,终日不见其身。”

 

“其实咱们凡人哪里知晓?这爵溟梨花谷就是这三长老修炼之地,而且,在此还要讲讲着五长老。”

“你们可知?之所以罄魅长老不动凡心,拒绝神界太子,一切只因情系三长老……”

 

“噗……”

 

这一声轻笑愣是突兀地搅了局,黑衣青年有些无奈,小心瞪了对方一眼,声音压到很低。

 

“夏常安,小声点。”

 

名唤夏常安的男子挑起眉眼,才发现说书者终止了说辞,随着众人正望向他们此处,他连忙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

 

“这位公子,不知老朽哪句话竟引得你笑意横生?”

 

说书老头有些迂腐沉朽,夏常安也深知自己这一轻笑到底扰乱了人。

 

“实属莽撞,您讲的确实是有听头,在下轻笑不过是笑这三长老而已,多有得罪。”

 

这不说可还好,一说更是炸了锅。

 

黑衣男子抬手推了他一下。

 

“哦?老朽可不知公子对这三长老有何见解?”

 

夏常安垂眸低笑,众人越发觉得这人容貌生的真是好,就像是神仙作画烙出来的模样。

 

“不知其名,不知其艺,不知其处,却唯独对这风月之事了如指掌,幸亏你说的是故事,不然,我要是这三长老,怕是要出关晃一晃了。”

 

说书老人有些愠怒,奈何众人目光皆为赞赏,已是有些下不来台,胡子都有些分家。

 

“听公子所言,倒是有不同见解?不妨说说看。”

 

“那倒没有。”

 

“在下哪里得见这天边儿似的人物,更不敢在坊间胡言乱语了。”

 

眼看着再多言要吵起来,夏常安拍了拍手上吃瓜子落下的灰,连忙站起来。

 

“罢了罢了,老人家的故事实在精彩,是我唐突了,各位继续听故事,扰了雅兴,今日茶点在下请了。”

 

一方银锭放在茶桌上,众人还未缓过神来,两人就已走出茶馆。

 

街道上叫嚷声络绎不绝,黑衣男子抱着手臂无奈地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难得出来一趟,夫妻吵架你管,街头行骗你管,这倒是好,多难得喝个茶听个书,你也得管。”

 

“没意思,都是噱头罢了。”

 

夏常安伸了个懒腰,看到街边的小摊眼睛透着光,连忙拉了下身边的人。

 

“胥苏,去给我买个糖人。”

 

胥苏忍住翻白眼,但又不得不去,只好耷拉着眉眼挤在一群孩童之中默默买了个糖人。

回身时身后的夏常安已经笑弯了腰。

 

将糖人塞在他的手中,胥苏抬脚就走,夏常安连忙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要尝尝?赏你了。”

 

糖人在胥苏面前晃来晃去,他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

 

“多谢六皇子赏赐,还是你自己享用吧。”

“玩够了,咱们该回去了。”

 

夏常安翻了个白眼,流连地望了望街道。

 

“回去?回去干吗?本皇……本少爷还没逛青楼呢!”

 

胥苏当真要急眼了,连忙拉住了夏常安。

 

“够了啊,别过头。”

 

“我堂堂江湖六净宫宫主,可不是陪你纨绔逍遥的。”

“宫里那么乱,你也该谋虑正事了。”

 

夏常安的眉角依旧带笑,眼眸深处凝滞下来。

 

“我那几个皇兄闹腾的厉害,不妨回去添把柴去。”

“现在这个当头,吟诗品茶隔岸观火即可。”

 

胥苏看着身旁依旧含笑的眼神早已暗藏凌厉的男子,说不敬佩是假的。

楚国六皇子出了名的草包,殊不知他胥苏看重的知己,怎会如世人所言?

 

除了偶尔行事能让胥苏无法招架,毕竟这能让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买糖人的,怕也独此一人。

 

“接下来回宫,你有何打算?”

 

“你觉得爵溟山怎么样?”

 

“所言何意?”

胥苏看了夏常安一眼,眼底闪过难言的思绪。

 

“宫里那么乱,我不妨去个好玩的地界,涨涨见识?”

 

夏常安挑着眉,仿佛世间万物均未入眼,又好似早已看清眼底所达。

 

胥苏沉默低头,手心握拳。

 

“你可知爵溟山此行艰险,无论是何身份,都须孤身前往?”

 

夏常安看了看远处尽头街道,人群接壤,一派繁盛。

 

“知,而不惧也。”

 

 

 

胥苏不再多言,沉着神色,两人走到城根前儿,顿住脚。

 

“我不好跟随你回宫。”

 

夏常安挥了挥衣袖。

 

“后面跟着的几个交给你处理了。”

 

江湖上能看得清步伐的轻功都是没有练到家而已,以至于身后跟随的几人还没有看清夏常安的影子,就被胥苏瞬间抹了脖子。

 

如今世道,人界看似安稳,帝位纷争一触即发,夏常安的以退为进倒是出乎胥苏的意料,细思也不称奇,他胥苏看上的朋友岂能真如表面那般吊儿郎当。

 

爵溟山一行,看似艰险,若真能完璧而归,怕是这人间天下尚可改写。


只是……


呵,看来,冥冥之中都已注定。

 

夏常安,你定要平安归来。

 

 

 

楚国已非昔日,如今繁盛不过徒有其表,官僚相护,皇子明争暗斗,各成一派,夏常安笑意盈盈的眉目下是看透的凄凉。

 

不是争,是不得不争。

 

不争即俎上鱼肉,夏常安自生于世间,便有先天而印的绝不认命。

更不能置天下与水深火热。

 

幼年时宫里有个老道士说他命格无双,能一世安,只是命途多舛,恐伤心神。

 

夏常安挥袖一笑,在尔虞我诈的宫宇里做起了闲云野鹤。

 

爵溟山的出行比预料之中来得容易。

父皇早已老态龙钟,外出云游也构不上以身犯法。

 

毕竟不受宠的闲散皇子,怕是一生不归皇宫,也无人问津。

 

爵溟五仙?倒是值得一会。

 

许不知世人眼底蠢如草包流连花丛的六皇子,却是一身绝学傍身,过五山渡江河,成了这爵溟山历年招纳弟子中第一个到达目的地人。

 

尽管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站在高耸入云的山间门前,夏常安仍未曾在门童的眼中看到鄙夷。

 

到底是仙家圣地,夏常安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衣袍遮住的光景多一些,也不至于让人小瞧了人间帝王之子去。

 

“爵溟山门每日酉时大开,还请暂且等候。”

 

门童声音清亮入耳,夏常安抬头望了望天色,晓得少说还要再等上两个时辰,所幸找了块岩石坐下小憩。

 

此处山景似乎太阳触手可及,周围如仙境环绕,夏常安歪在石块上,半眯着眼睛,耳边是风吹山林鸟语轻声,恍然间,此种情境似是梦里曾见。

 

竟也渐渐地睡了过去。

 

 

*

 

醒来时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儒白的新衣,眉目额头均不染尘,未处理的伤口也全部愈合。

 

夏常安双眼迷蒙,看着自己身处简单清雅的厢房内,有些恍神。

 

木门推开的吱呀声,一位头束玉冠,面容隽秀的男子走了进来

 

“大长老叫你过去。”

 

“大长老?”

 

“楚国六皇子莫非还要学师他门?”

 

夏常安收了收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跟他衣着无甚相差的男子,眸光从他腰间玉牌略过,便迅速起了身。

 

“多谢如玄师兄。”

 

眼前男子微微一愣,然后对他微微点头,眸中也露出了赞赏之意。

 

“你知我名号,应是看了我腰间玉牌,又何以见得称我一句师兄?”

 

夏常安起身,随如玄走出厢房,少了平日里惯会挂在脸上的笑容,一袭白衣衬的他清雅淡然,如谪仙落尘。

 

“爵溟山入口自古无人知晓,我自醒来就已一身儒衣,簪冠束发,显然已被爵溟接纳,你与我先来,尊称一句师兄更是应得。”

“若不是同门,恐怕连爵溟守门人都见不到吧。”

 

“难怪。”

如玄低头轻笑。

 

“师兄何出此言?”

 

“爵溟今年入门弟子也就你一人了。”

“你如此聪慧,打今儿起,你后面若再无人来,你可就是永远的小师弟了。”

 

夏常安眉眼抽搐。

 

“往年不是收过很多弟子?”

 

“都是噱头而已。”

如玄转首,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爵溟弟子那么容易来的?”

 

“整整十八年内,你是至今唯一一个走到山门前的。”

 

果然人云亦云,最是虚假过多。

夏常安敛了眉,没有多言。

 

爵溟山内亭台楼阁交相环绕,不比人间皇宫简易多少,唯一的差距,怕就是这皇宫的富贵与爵溟的清幽,彼此达到了两种极致。

 

长廊来来回回弯曲蜿蜒,两边没有护栏,行走在清澈池水中的卵石之上,雾气遮住了眉眼。

回身时难在看清背后的道路。

 

忽然传来一缕细不可闻的琴声,夏常安不自知停下了步子,任由那细腻的琴声在耳边环绕,声声轻慢滴入心扉。

 

“怎么不走了?”

 

“师兄可有听见琴声?”

 

如玄眸子微愣,随着夏长安的目光望了望。

 

“未曾。”

 

夏常安心内称奇,但眼前的如玄已抬步离开。

 

只是琴声断断续续自成一曲,在夏常安心中激荡,说不清的思绪在眉间飞荡,直压得心口透不过气来。

 

“大长老还在等候,切莫再耽搁。”

 

夏常安收回思绪,连忙紧紧跟随上他的脚步。

 

 

“归一殿……”

 

夏常安抬眸望着青白砖瓦的大殿,眼眸清幽。

 

“进去吧。”

 

如玄侧过身子,夏常安拂了拂衣袖,抬步而入。

 

幽深的香气在鼻尖回绕,脚步声在大殿内甚是清晰,夏常安张望四周,停下脚步,不见一人。

 

侧目望向一旁的如玄,见其立在一旁不做言语。

 

夏常安微微凝神,随即拂了拂衣袖。

 

“常安拜见长老!”

 

夏常安凝神,慢慢屈膝跪地,却在膝盖弯下的刹那一股劲风袭来,使他站立回身子。

 

“帝王之材,只可跪天地也。”

 

鸿鹄之语,响彻大殿,夏常安收了收目光,面容常态。

 

殿前成了另一番光景,四周少许弟子站立两旁,眼前上座上忽然出现四人,闲适落座木椅上,各色面孔瞬间映入夏常安眼眸中,他微微淡目,垂下眸。

 

躬身作揖。

 

“弟子夏常安拜见四位长老。”

 

“哟……”

 

一声女子的轻笑忽然响起。

 

“长得真是俊俏,我可是上百年没收过男弟子了,几位师兄让与我可好?”

 

“你倒是不客气,倒不知人家要选谁?”

 

夏常安垂眸,本以为只见大长老轻流一人,不曾想竟能见识爵溟四大长老。

 

“为何来爵溟?”

 

“求技。”

 

“求技作何?”

 

夏常安敛眉,弯身保持作揖。

 

“得江山。”

 

直言无讳,罄魅斜倚着座椅看了他数次。

 

“爵溟自古以来,师父却只能选一人。”

 

“你可有心中人选?”

 

夏常安抬起头,看向说话者,一袭青衣,坐在最中间,面色清冷却不拒人千里。

 

想必就是大长老轻流。

 

“承蒙不弃,弟子上爵溟尚有私心,国为根本,不得已离开人界。”

 

“弟子心中所望,太过明了。”

 

轻流眼眸微亮,帝王之材不可多得,尤其是眼前人的材质。

 

其他人没有多言,本身也只是图个热闹,都说神仙寂寞,一边六根清净,一边留恋红尘。

 

“可会使剑?”

 

一直不做声的浮屈许是看到了夏常安腰间的佩剑,轻声问道。

 

夏常安点了点头。

 

浮屈弹指一点,腰间佩剑忽然出鞘,夏常安眼疾手快握住剑柄,而此时之前耳边出现的琴声再次响起,在此刻尤为清晰。

 

如切如磋,凌厉成曲,夏常安神色一凛,将所有招数忘于脑后,随着琴声的音弦,自成一体,夏常安凝神细听,跟随琴声挥剑飞舞。

 

众人随着他的身影凝眸观望,随着最后一抹弦音的消逝,夏常安这才停了下来。

 

然而,殿内许久不见声响,夏常安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

 

一道略带轻颤的女声忽然响起。

 

“你……”

“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夏常安眼光一滞,不做隐瞒。

 

“弟子听到了琴声。”

 

似乎耳边传来轻微的倒吸声响,夏常安眼观鼻心,不知其因。

 

“怎么会……”

 

女声再次响起,罄魅扶着木椅,目光凝滞,似要走下来,却被一旁面无表情地轻流拦住。

 

 

“爵溟一日人界一个时辰而已,你可以数月再归,是否愿来我门下?”

 

夏常安垂首,爵溟一行艰难困阻,寻得治理之术,归去后也正是韬光养晦后崛起的时机,本来也就是冲着大长老而来。

 

不做多想,刚要拱手拜师相应,而就在此时,殿门前忽然涌进狂风,只吹的他脚步站不稳,冲击到他面前后模糊了双眼。

 

光线刺了眸光,夏常安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发生了何事。

 

谁知手臂一紧,腰间缠过手臂,双脚猛地离地,刹那间从殿内腾空跃起,迅速飞出了大殿。

 

 

归一殿内众人连忙起身,随着夏常安的须臾消失,殿内幽幽传回一道清冷的声音。

 

 

“此人入我门下,最为妥当。”

 

 

空灵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在耳边来回缠绕,回音缭绕。

 

决笙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中一惊,脱口而出。

 

“三师弟?!”

 

“我刚可是眼花了?!”

 

 

“你没有没看错。”

 

“是他。”

 

罄魅眼眸深锁,缓缓走向殿中央,拖着一地繁琐的轻纱,绝艳的美目中流出来一丝忧漾。

 

“三百年了……”

 

“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他了呢。”

 

声音犹如即将流尽干涸的清泉碰撞着岩石,轻渺空灵。

 

浮屈与决笙对视一眼。

 

“三师兄……怎么会?”

 

 

 

“随他去吧。”

 

始终坐在位子上不动声色的轻流,淡淡吐出一句话来,随后慢慢收回望向殿外的目光,起身离去。

 

 

 

 

 

 

夏常安轻功也算了得,虽然不能行走在云层之中,也至少可以日行数千里,总不至于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鼻尖有一抹梨香,他转过头,直接撞上了一张侧颜,一袭白衣广袖来回飞舞,与夏常安的衣袖相叠缠绕在一起。

 

两人半披在肩膀上的青丝也相互碰处打着旋儿,难舍难分。

夏常安半眯着双眼,看着眼前如玉石一般的侧颜,精心勾勒,宛如刀刻。

 

两边飞身而过是山泉溪流,看不清前方的风景,似乎要行到天尽头去。

 

“这位兄台……”

 

“放肆。”

 

身边人轻启双唇,清澈低沉,寥寥数字,滴入心魂。

 

夏常安抬眸,虽然皇子身份不得宠,那自古都是他与别人说放肆,对方侧颜上下压的睫羽透着清冷,夏常安眯了眯眼睛。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师父。”

 

腰间被人用手臂箍住,夏常安微微一愣,才感觉到速度开始下降,

 

抬眸间对方忽然转首,白玉般的容颜就映在了夏常安的眸间,他微微收紧双眼,却在对方深潭一般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而此时对方眼中的自己,竟然带着一丝惊艳。

 

原来这世间,还有这般谪仙般的人物。

 

 

“你可是……”

 

 

 

“爵溟三长老。”

 

“千玺。”

 

*

 

纯白的花瓣随着衣角飞扬,清风扰在耳边,夏长安双脚落地时,周围湖水荡漾,梨树绵延数里,竟长于湖面之上,不见其根,只有白玉飞花满目跌落,真是奇了。

 

夏常安站在古木栈道上,眉目轻蹙。

 

“原来这就是世间凡人梦境中的梨花谷?”

 

“原来梨花谷当真是爵溟三长老的居所。”

 

千玺挥开衣袖,脚尖踩在湖面如履平地,循着一棵粗壮的梨花一跃而上,择一枝桠斜躺了上去,手中玉扇打开,掩于面上,衣袍垂在半空。

 

“好看吗?”

 

没想到对方会回应自己,夏常安再次望了望四周一片碧波上的万里梨花。

 

“如临仙境。”

 

言毕顿觉道了句废话,这本就是仙境不是。

 

夏常安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望了望,却发现对方没了回应,眉头微皱,心中思索着自己这位强行收徒的师父怕是睡着了不成?

 

此次爵溟之行,他可不是来游山玩水来的。

观望片刻没有回应,夏常安暗运轻功想要去到千玺那里。

 

谁知双脚刚一离开栈道,任凭轻功功力十成,还是在半空中掉落下来,砸入刚刚某人走过如履平地的湖面上,湿了一身衣裳。

 

夏常安面露惊色,湖水打湿了他的面颊,刚要游过去,梨树上的人拿着折扇的手微微一挥,夏常安随着力道带回到了栈道上。

 

身上湿漉漉地还在滴水,夏常安有些狼狈,直接看向了仿佛在树上睡着了的那个身影。

 

“喂!”

 

“虽然恩谢你愿意收我为徒,但是我更心属大长老门下,学成归去,便能达成我毕生所愿。”

 

言毕又觉不妥,夏常安擦了擦脸上水渍。

 

“此话多有唐突,还望三长老见谅。”

 

夏常安琢磨着自己的言语的冒犯之处,只是他目的明确,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将他携来的三长老是为何意,他没有闲情雅致留恋这梨花美景,上爵溟之前也早已表明了目的,总不至于在此处浪费时间。

 

树上人沉默着,许久不曾言语,夏常安有些哑然,索性转身沿着栈道离开,脚下才迈开几步,一股阻力将他拽回,夏常安看着眼前的栈道出口忽然被梨树堵住,眉间荡起烦躁。

 

 

“三长老这是何意?”

 

 

 

顷刻间,耳边又传来清幽的声音。

 

“你所求,我亦能助你,徒儿若不乖顺,为师就将你永世困在此处。”

 

夏常安心里窜起一股气来,却又不好发作,谁说这爵溟上仙无不仁至义信,如此看来这三长老明显一无赖。

 

“不知师父要教徒弟些什么呢?”

 

夏常安垂下眸,索性不与其计较,头发上还在滴着水,他抬手擦拭了下脸上的水痕,也不得认了这位师父。

 

“从此刻开始,你何时能够来到我所在的树上。”

 

“我就告诉你。”

 

 

 

 

 

胥苏要是知晓夏常安也有蹩脚的时候,一定会带着整个六净宫吃上三天酒水的。

 

从栈道到千玺所在的梨树距离不过数米远,夏常安却觉得隔着万里江海。

 

从日出到日落,他的衣衫就再没干过。

衣袍被湖水浸湿,发髻也松散挂在脸颊两侧,夏常安自认轻功跟胥苏都可过招,现在看着自己一次次的落水后,才深知何为寸步难行。

 

披着月色夏常安走到一旁的亭子中躺了下来,肚子里咕嘟一声,夏常安叹了口气,一天下来光跟水玩了。

 

他又不是神仙,不吃饭会饿坏肚子的,而那个快定在树干上化成一朵梨花的某位师父,不会一觉要睡到数年之后吧。

 

夏常安撇了撇嘴角,翘着二郎腿望着亭外的天空,寂静的耳边只有涓涓流水声,

 

所谓神仙生活,真是惬意啊,看着看着眼皮有些沉,夏常安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鼻尖却忽然传来一袭饭菜香气。

 

夏常安猛地坐起身,却发现亭中石桌上,不知何时竟已摆满了菜肴,香气四溢,直看的他吞咽了几下口水。

 

八宝蒸鸭,翡翠虾饺,豉汁银丝……

 

竟然都合的上他的胃口,夏常安一个激灵站起来,直接走到石桌前扯下一条鸭腿,然后抬眸看着月色下依旧躺在树上纹丝不动的那道身影。

 

嘴上正忙停不下来,想了想还是不开口罢,夏常安吃的起劲,却错过了树上的人看着他微微轻扬的嘴角。

 

“我说师父,你在这呆了多久了?”

 

吃到尽兴,夏常安摸着自己知足的肚子忍不住唠起磕来。

本就没抱着对方会搭理他的希望。

 

谁知对方忽然开了口。

 

“三百年。”

 

真够久远的。

 

“一个人么?”

 

千玺眼眸低垂,压下半眸沁凉。

 

“一个人。”

 

真够凄惨的。

 

回想自己出身在帝王家近二十载,又何曾不是机关算尽孤寂苦熬着时辰过来的?

 

原来这天上人间,都逃不过一个寂寞。

 

夏常安挺身一跃跳到了亭子顶上,半悬着腿看着触手可及的月亮,隔着数米湖面,千玺的衣袍在月光浸染的湖面上倒映着弯曲的画面。

 

衣袍在微风中已经干燥起来,夏常安支着一条腿,半搭着自己的手臂,仰着下巴看着天。

 

千玺侧着眼眸看着亭顶上的青年,眼眸在夜色中流转,像是目光穿透了数万年,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夏常安望着月亮,又低头看了看湖面,眼神微微沉定。

 

忽然又抬头看了看月亮。

 

眼光猛地一亮,心里有个念头忽然打开!

 

原来在月色下能看到湖面上细不可察的光亮圆点,而这个圆点是否就是藏匿于湖面上的秘密?

 

还以为必须强渡这湖面,害的他在此处忙活了一整天成了落汤鸡。

 

夏常安面色一喜,轻运轻功,从亭子跃起,然后脚尖轻落在圆点之上。

 

果然这次没能落入水中。

 

圆点相距甚少,需要坚固的定力和内力,夏常安秉住呼吸,调平专注力,飞快地踩向每一个圆点,腾空跃起,在最后时刻丹田用力直接跃上了千玺所在的那棵梨树上方。

 

夏常安面露喜色,忍不住展颜笑开大声叫喊着。

 

“师父!”

 

“师父!我过来了!”

 

“你快看我过来了!”

 

千玺早知结果,依旧不紧不慢睁开双眼,看着腾空在他上方的夏常安,眉目被月光染上一抹轻柔。

 

夏常安笑弯了眉眼,低头注视着眼下躺在梨花枝桠中的千玺,如美玉般的面容包裹在梨花中,青丝垂在两侧,随风轻舞,衣袂翻转。

 

便纳尽了这万世容颜。

 

夏常安心间一散,这一散便失了神,脚下忽然失了重,直接倒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整个人就被拦腰搂住,惊掉了满树的的梨花,两个人从树下坠落。

 

夏常安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面颊,在月光的渲染下,竟然温柔似水。

 

他呼吸一滞,感觉到两人没有坠入水中,而是在湖面上方施法停住了。

 

满树的梨花纷纷扬扬,随着微风落在两人身上。

 

夏常安缓缓伸出手,拂去了千玺肩上的花瓣。

 

“师父,你发髻散了。”

 

千玺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孔,清幽的眼神瞬间升起千丝万缕。

 

“我若助你得到江山。”

 

“你可愿今生与我长伴在这梨花谷?”

 

 

“你说什么?”

 

夏常安手还拂在对方肩上,微微顿住。

 

千玺收回眸中的神色,随后化成平淡无波,携着夏常安离开湖面。

 

这湖心中竟也有房舍,梨木而筑,厢房三两。

 

腰间的手臂收回,夏常安状若无意地拂了拂身上的灰尘,耳边却在回荡着刚刚如清风般划过的话。

 

“早些休息。”

“以后我会悉心教导你,助你达成心愿。”

 

“师父。”

 

夏常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

 

“你刚刚所言……”

 

 

“你听错了。”

 

他的身影没有停留,消失在眼前,夏常安立在原地,流逝光阴片刻,被月光恍了神。

 

 

 

 

“帝王之术,贵在权衡,权衡之术,意在心定。”

“以心御剑,或走锋利,或走巧刃,窥探对方之术,尤为重要。”

“明白吗?”

 

“所以,师父接下来是打算教我御剑?”

 

“不教。”

“自行摸索。”

 

夏常安瞥了眼身后梨树下席地而坐的自家师父,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天马行空。

 

手中的剑是自己这位师父折一枝梨树枝桠为材质所做,还起了个名字不染。

 

夏常安问其何意。

 

自己师父专注着眼前的梨花,轻声吐了六个字。

 

不染情,不染念。

 

不染轻如鸿毛,若不是握在手中有触感,夏常安还当真以为握住了空气。

 

轻巧的剑拿过不少,但如此轻巧的绝对毕生第一次见。

御剑者,越为轻薄,越难掌控,夏常安在梨花下挥舞几招,所到之处零落成泥。

 

果然锋利。

 

耳边忽然传来琴声,夏常安收剑回眸,才看到身后梨树下不知何时有了一把琴。

 

千玺半压着眼眸,没有理会夏常安,而是兀自开了口。

 

“记住教你的术语,跟上我的琴音。”

 

夏常安点了点头,随即进入了状态。

 

挥剑间水花扬起,花瓣四散,抚琴者一袭蓝衣如水,袭剑者白衣似雪,与清幽湖面两处苍茫交融在一起。

 

隔千障尘埃,竟似另一方天地。

 

 

*

 

梨花谷上方的结界外,磬魅一袭青色广袖衣裙在山风中来回摇曳,她眼眸所达一片苍茫,看的到谷中风景,却看不到那个人。

 

如同定住了一般,许久不曾离去。

 

“你的心结,千百年还不曾解开吗?”

 

决笙走到她身边,望着眼前苍茫,轻声道。

 

“若能解开,便也辜负这些光阴了。”

 

磬魅淡然一笑,少许凄凉。

 

“那个人,是不是他?”

 

决笙微微皱眉,叹了口气,沉默着,不置一词。

 

“我怕是最为自欺欺人,这世间,能合的上千玺琴音的人,还能有谁?”

“只是没想到世道轮回,他竟然会来到爵溟。”

“决笙,你说,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定数?”

 

罄魅望着远处的眼眸满目空盈,决笙低下头。

 

“或许冥冥之中,都早已摆好了棋局。”

 

罄魅低首苦笑。

 

“他这么做,值得么?”

“数百年的孤寂,只换得数日相伴,当真,值得吗?”

 

“他不值得?”

“你可值得?”

决笙看向罄魅,自知无法纾解她心中所困。

 

果然,罄魅微微一笑,笑淡了稍许苍凉。

 

“天道轮回,原来你我这不死之身,也是这般让人绝望。”

“就算千玺明知他今生是人界皇子,却也仍旧不肯放下执念?”

 

决笙望着远处缭绕,垂下眸,慢慢开口。

 

“数百年的孤寂,这梨花谷一草一木均是千玺为他所植,水中养育,苦等花开,不许花落,就是怕有一天,那个人会看不到此番光景。”

“我原以为,情劫不过是你我九大苦劫中必经的一劫,渡了便是渡了……”

 

“渡了便是渡了……”

磬魅眼中含着雾气,湿了眼眸,捱出一抹笑容。

 

“若真能如此简单,我这数百年的锥心之痛是为何?”

“曾经年少人间历练,听那说书先生讲情为何物,当时只道是寻常,轻笑过后不明就里。”

“如今越过诸多光阴,竟也不知情为何物。”

 

决笙转首,见磬魅眼眸滑落泪滴,压下眼眸,不知何言以对。

 

“大师兄这次竟也由着他去了。”

“你说,爵溟的劫是不是也要来了?”

“即使如此,千玺,他也在所不惜么?”

 

“千玺,从不曾亏欠爵溟。”

“我们在这世间转守数百年,哪里不知世间轮回,总有变数。”

 

“回吧。”

 

 

 

收起剑后脸上沁出汗渍,琴声终止,夏常安从树梢上跳下,卷起衣袖直接坐到了千玺身边。

 

微风吹到脸上暖暖的,夏常安擦干了汗渍,看着一旁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卷竹简的师父,正握在手中低眸沉思。

 

“师父?”

 

夏常安靠在背后的树干上,轻喊了声无人回应。

 

“师父??”

 

“嗯。”

千玺依旧看着手中的竹简。

 

“你的琴音,我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就好像,以前听过很多次一样。”

“也不知为何。”

 

千玺放下竹简,缓缓抬眸。

 

“因你我二人心意相通,可解释的通?”

 

夏常安眉眼一跳,猛地转过脸,偏巧对上不知何时转首的身边人,气息交融在一起,如果不是背后靠着树干,夏常安恐怕要跌坐过去。

 

“师父……这话,用于你我身上,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

 

眼前人没有后退的意思,夏常安转回头,调整了下呼吸。

 

“怕是不太合适……”

“心意相通都是描述男女之情的。”

 

千玺看着眼前人打颤的睫毛,与红透的耳朵,细不可察地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拿起手中的竹简,继续观看。

 

“关乎情字,跟男女无关。”

 

“那与谁有关?”

夏常安不敢回头,只坐着身子望着前方,想略显随意又太过僵硬。

 

“与心有关。”

“你心中填满何人何物何事,但凡动情,皆可心意相通。”

 

话音落下,夏常安还在怔愣中,身边人却起身离开,竹简掉落在地,带着些许的声响。

 

夏常安抬眼看着散落在梨花瓣里的竹简,几行字句映入眼中。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

 

梨花谷的日子平淡却又缓慢的。

 

夏常安御剑在梨树上方,几乎每棵梨树都有过他的身影,这一处僻静之地,有了他的存在,倒多了许多生气。

 

千玺躺在树梢,他便也躺在一旁的树梢。

也许是相处久了,胆子也就肥了。

 

每每看着自己师父睡着的时候,夏常安就运功将一树梨花打落,像一方衾被盖在了千玺身上。

 

虽然每每最后,都被自己师父衣袖一挥,便全洒在他自己的身上。

 

从头到脚砸落,乐此不疲。

 

原以为他拆了栈道做了条小船,自己那不苟言笑的师父会把他丢出山谷外面去。

 

却不曾想他弹指一挥,还给船搭了个挡风蓬,两人坐在船上惬意极了,夏常安玩的开心,就有些忘乎所以,拘起湖中的水直接泼向了一旁盘腿而坐的千玺。

 

对方没有施法,没有躲开。

任凭清水洒了一身。

 

夏常安笑的整条船都在微晃。

 

千玺用衣袖擦了擦水渍,眼眸清凉却带着暖意。

 

“胡闹。”

 

夏常安玩起了兴致,直接再次泼了上去,千玺怎任由他胡来,直接转身跳离了湖面。

夏常安扑了个空,脚尖轻点就飞身追了过去,即将靠近时便伸手一拽。

 

这一拽,直接拽到了对方腰间的腰带,夏常安还没反应过来,千玺腰间的束带直接松散开,外袍忽然敞开,夏常安呆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腰带,以及对方……

 

抬眼间对上对面人敞开的胸膛,心底像是蹦出来了块石头,运力散开,脚底一空,直接掉了下来。

 

腰身被人拦住,两人落到地面后,夏常安撇开眼,手中的腰带被人抽出,在手心摩擦出一丝酥麻感。

 

“真是顽劣。”

 

“背过身去。”

 

夏常安听话地转身,耳朵红红的,千玺在身后笑弯了眉眼,低头将自己的衣物整理妥当。

 

 

 

*

 

“师父,你不吃饭真的没关系吗?”

 

“无妨。”

 

“可是我自己吃实在无味啊。”

 

千玺坐在梨树上看着不远处石桌前满脸油渍的夏常安。

 

“我看你有滋有味的很。”

 

夏常安擦了擦嘴巴,继续啃着鸡腿。

 

“我这是练功太耗体力,再说我所指的无味是心里空虚。”

 

“我在宫内近二十载,都是自己用膳。”

“有时候还是残羹冷饭。”

“世人都晓皇家好,却难知最是无情帝王家。”

 

夏常安鸡腿含在嘴里,看着忽然瞬移到自己对面的容颜。

 

鸡腿差点没拿稳。

 

千玺低眉看着夏常安眼前的一片狼藉。

 

“你是要我吃这些吗?”

 

夏常安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

 

“嘿嘿,要不下次咱们师徒一起吃?”

“要是有酒就好了。”

 

“还能喝一杯。”

 

“你表现的好,什么都能有。”

 

夏常安吃饱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发呆,喜滋滋地模样溢于言表。

 

“真舒服啊。”

“看来我来到爵溟是对的。”

“这么多年,从未如此逍遥过。”

 

“你可以选择永远留在此处。”

千玺看着躺在一旁眼神放空的夏常安。

 

“男儿志在四方。”

“楚国不能落入他们手中,否则天下百姓岂能安生。”

 

“天下与你何关?”

 

“与我何关……”

“就像你们爵溟上仙,不也是为这六界天下惩恶扬善。”

 

“那这天下,又与师父何关?”

夏常安深吸了口气,言过思其意,又不知所谓。

 

“自然与我无关。”

千玺收回目光,面色微寒,眼神变得有些清冷,忽然走开。

 

夏常安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惹得自己师父不高兴,胡乱擦了擦嘴巴追了出去。

 

“师父,这梨树是如何种在这湖面上的?”

“虽说你们有仙法,但仙法也有流失时候……”

 

总不见得这成千上万的梨树,都是靠法力养育的吧?

 

“上仙之泪,滴滴滋养万物,一棵树,一滴泪,方能千古。”

 

夏常安抬眸,迎上对方的双眼,心间一滞。

 

“这眼泪……”

 

“我的。”

千玺收回目光,神色淡然。

 

“为何?”

 

夏常安转过脸,此话问的小心翼翼。

 

“三百年前,曾有一人喜梨花,我便应了,等这世间安稳,便许他一世梨花。”

 

“那现在她……”

 

“他已经看到了。”

 

千玺转过头,看向夏常安,微微一笑。

 

夏常安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己师父笑,有些怔愣,才发现他笑起来竟比这数里梨花也毫不逊色。

 

“他也在这梨花谷中吗?”

 

“应该在吧。”

 

夏常安有些恍惚,眼神随着千玺的面容延伸许久,恍惚间除了他含笑的容颜,看不到任何画面。

 

原来上仙也会用情啊。

被自己师父放在心尖上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夏常安忽然响起那说书先生,曾信誓旦旦地讲述磬魅与爵溟三长老……

 

绝世的容颜的映入脑海,与眼前的人交合在一起,倒真如神仙眷侣。

 

夏常安深吸了口气,心里有些沉闷。

 

便起身拿剑出鞘飞舞在梨树之间。

 

千玺斜倚着身后栏杆,凝目瞭望,一抹眸光柔情春水,从眼中涌出,包裹层层梨花,缠绕住远处剑花飞舞的那人。

 

“梨花好看吗?”

 

“王俊凯……”

 

夏常安剑舞的累了,就抱着不染在怀里靠在了树下休息,片刻间进入梦乡,眉间还夹杂了一抹愁绪。

 

千玺踩着花瓣走来,挥手拂去他一身的清霜,弯身拈去他发髻上的花瓣,看着这沉静的容颜近在咫尺,连鼻息都在缠绕。

 

眼神收聚,千玺俯首在其额头落下轻微一吻。

 

抬手将人抱起,走过这层叠花林。

 

 

 

梨花谷数月光阴,如流水飞逝,夏常安算着人间的日子,觉得是时候归去了。

 

一想到归去,心里就沉闷的厉害。

说不上来,如果不是这身份桎梏,夏常安觉得一生在此也尽如人意。

 

众人只知六皇子离宫云游,却不知早已在爵溟拜师,夏常安喜欢在树枝上坐着,躺在梨花中时而望着天外,时而看着一旁席地弹琴的千玺。

 

弹琴的人眼眸浸柔,发丝上肩上会有花瓣坠落,又随暖风跌落而下,夏常安曾数次看痴了去。

 

人间至美阅过无数,竟不及眼前一记回眸。

 

若能长相厮守……

 

慌忙收回目光,夏常安心底是扑腾的声响。

 

怎么会有此等龌龊想法?!

 

他可是自己的师父,而且,他可是男儿身。

 

夏常安,你魔怔了吗?

 

努力睁大双眼,让自己冷静下来,望向天际的眼眸忽然一暗,桃花谷外一向白云清澈,偶然积起的一块黑云,让整个山谷暗了三分。

 

夏常安猛地坐起身子。

 

“师父!你看……”

 

 

 

“我看到了。”

 

千玺依旧淡然抚琴,看不出一丝情绪。

 

“无大碍的。”

 

许久时间,那清幽的声音才伴随着琴音缓缓传来。

 

“常安,明日你便归去吧。”

 

听不出悲喜,道不出惆怅。

 

虽知分别是难免之事,近在咫尺才察觉心内万般不舍。

 

夏常安总不似女儿家,只停顿片刻后,淡淡开口。

 

“好。”

 

 

*

 

没有所需收拾的行李,没有所要叮嘱的言语,没有能够带走的人。

 

夏常安觉得连道别都讲不出口。

 

“师父,有机会一起喝酒。”

“别总闷在着谷中,人间最是热闹,什么时候下凡,我若登了帝位,定会十里长街相迎。”

 

“还没登上帝位,就想着做昏君了?”

“十里长街,你以为十里红妆吗?”

 

夏常安一愣,忽然笑开了眼。

 

“十里红妆好。”

 

“去吧。”

 

千玺压下眉眼,手心微收,一枚似夜明珠般的玉珠出现在手心中。

 

夏常安端详片刻。

 

“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这枚玉珠就随着他半开的口流入到身体内,夏常安惊讶地看向千玺。

 

“危急之时,它会护你周全。”

 

“拿好不染,去吧。”

 

夏常安看着眼前安然而立的男子,似乎万物拂过也会不染纤尘。

 

“师父,我还回来的。”

 

“我若想见你,你我自会相见。”

千玺上前理了理他的衣发。

 

那若我想见你呢?夏常安心底空冷一块。

 

“答应我,不要再回梨花谷。”

 

“为什么?”

夏常安心底一慌,凝神看向他。

 

千玺垂眸,嘴角上扬。

 

“为师要闭关些时日,放心,等你登上帝位,为师定会前去相贺。”

 

夏常安悬着的心落下,紧抿的双唇欲言又止,转身抬步离开。

 

眼前梨花在飞转,像是变动着的错落棋子,在视线内迅速飞转,湖面的水慢慢褪去,迅速出现一条青石板小路在眼前。

 

脚下的古木栈道在随着步子的远离而消退,夏常安忽然心下一紧,猛然转身,却早已不见身后人的身影。

 

“师父?!”

 

梨树在眼前逐渐消逝,幻花了双眼,刚刚还深处在梨花谷内,此刻却已然另一方世界。

 

数月追随的人瞬间消失不见,夏常安站立在原地,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心中有个念想越来越清晰,耳边忽然想起了初见时他的那句话。

 

“我若助你得到江山。”

 

“你可愿今生与我长伴在这梨花谷?”

 

像是清澈的溪流流过心间,夏常安收紧目光,面露慌张,在变幻莫测间朝着往回走去,而梨树与栈道却越靠近越远离,他有些着急,于是奔跑起来,可是随着他步子的加快,那原本触手可及的地方就越来越远。

 

夏常安停下脚步,手中的不染紧紧握住,忽然朝着空荡的山谷大喊出声。

 

“师父!若我得到江山,你可愿等我十年?!”

 

等我十年,等世间再无牵挂,一派太平。

 

你可愿接我回梨花谷?

 

除了逐渐消退的熟悉风景,再也看不到那人的一丝身影。

 

谷中梨花在飞速枯萎,狂风卷起水浪,暗淡无光。

 

凋谢的花瓣砸落在千玺肩头,他立在原地,看着结界外那张慌张的脸,以及传到耳边的话语。

 

唇角上扬,眼眸清澈。

 

“王俊凯,这一世,我来护你周全。”

 

 

 

 

夏常安走出山谷的时候,才发现竟一脚踏入了楚国京城街道上,身上衣物也已经换上了寻常服饰。

 

他摸了摸腰间别着的不染,微皱的眉头才有了片刻松散。

 

从怀中拿出与胥苏联系的信号弹,在无人的巷口投入空中。

不消片刻,胥苏就出现了他的眼前。

 

“你总算回来了。”

 

夏常安微微失神。

 

“宫里还好吧?”

 

“如你所料,大皇子与三皇子都集结了军队,皇上怕是不行了……”

“之前有人来六净宫买一个人头,你猜谁的?”

 

夏常安收回思绪。

 

“我的?”

 

“没错。”

胥苏挑了挑眉。

 

“定金我都收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价?”

 

“五千两。”

“黄金。”

 

夏常安笑了笑,抬了抬下颔。

 

“这么值钱。”

 

“你还笑,这说明你已经暴露了。”

 

“看来我要迅速回宫了。”

 

夏常安转首望了望爵溟的方向,随后低眸迅速离开。

 

 

*

 

自古帝王家变化莫测,宫内灯火烧的旺盛,百姓不知,一朝一夕间便可颠倒乾坤,风云速变。

 

那一日宫内喊杀声震天,白骨堆砌帝王路,夏常安在血染中扶剑站起,血液浸红的双眼中,在偶然一刻仿佛看到了那一袭白衣之人。

 

大楚文元17年二月,楚文帝夏沣病重,其长子常叙、三子常复趁帝危谋反,举兵建安宫,企图篡位。文帝六子常安携御林军救驾,大胜建安宫。乱臣贼子终获其罪,贬为庶民,终身幽禁逐鹿台。其年三月,文帝驾崩,其六子常安继承帝位,即天子者,年号千禧。

 

史书寥寥数语,总能将千难万险杜绝于文字之外。

 

胥苏坚决不入朝政,夏常安一身龙袍,站在高楼亭宇之上,望尽天下苍茫。

 

夏常安抚上自己的胸口处,那里有一条狰狞的疤痕。

那夜利剑穿过肉身,喷洒出一身血色,正当夏常安自知命不久矣之时,体内的玉珠忽然亮起。

 

在血液即将流尽之时化作血脉,终救得其命。

 

师父,你是否早就料到?

才会救我于生死一线。

 

胥苏在离去之时,眼角带笑,没有以往的孤冷神色,仿佛看透了世间的淡然,一点不像一位杀手。

 

杀手从不多情自扰。

 

“常安,自爵溟归来,你心底越发深沉,这江山天下便也坐得,于情于政,你都不需要我了。”

 

“人世百态,望一人久远,念一人沉寂,失一人断肠。”

 

 

“后会无期。”

 

 

原来所谓帝王之孤,便是如此。

 

城门几尺,我却踏不出一步。

 

*

 

深夜漫漫,夏常安更衣就寝,闭眸片刻忽觉眼前明亮,不染不知从何处蹿出来,在殿内打了个弯儿,最后一声巨响。

 

断裂在眼前。

 

夏常安眸色一惊,呼吸有些沉滞。

 

宫人听到声响,鱼涌而进。

 

 

“皇上?何事惊扰到了?”

 

 

眼前一身明黄衣袍的人却似僵在了原地,看着地上断裂两边的不染。

 

吓坏了众位宫人,齐唰唰地跪倒在地。

 

夏常安被宫人的吵嚷搅回神,弯身捡起的断剑冲出殿门。

 

“皇上,皇上你要去哪……”

 

“闭嘴!”

 

夏常安回身。

 

“朕要出宫几日,凡多言者,斩立决。”

 

 

 

 

 

爵溟山的道路依旧艰险,不染已断,无法御剑。

 

夏常安拼上全身所学用一夜时间奔向爵溟,抬眸间却不见清幽山云,玉翠木林,有的只是残缺的顽石,以及破旧的宫门。

 

提气跳上山门,却不见一人踪影,满目残破早已不似白日里的光景,心里的慌乱激荡在脸上。

 

“师父……”

 

一震掌风袭来,夏常安转身一躲,差点跌落。

 

“找死么?”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常安凝神。

 

“磬魅长老?”

 

对方没有说话,用法力将他逼进一方残破的殿宇内。

 

“数百年,你当真一点都没有变。”

罄魅转身,冷着双眸。

 

 

“你在说什么?”

夏常安看向她,才发现曾经喜穿彩衣的她如今一身黑色纱衣,衬得她清寒万分。

 

“你回来干什么?”

磬魅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寻我师父。”

 

“师父……呵……”

“夏常安!”

 

“师徒情深吗?”

磬魅冷笑了一声。

 

“你可否能告诉我,这情深在何处?”

 

夏常安凉了眸子,不想再与其纠缠,抬步便向外面走去。

 

磬魅伸手一挥,一股强劲的风袭来,夏常安迅速躲开。

 

谁知对方却不依不挠,夏常安不得已与其厮打起来,但到底不是她的对手,被一掌击打在了残石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洒出。

 

磬魅眼眸一凛,再次运功。

 

忽然被人拦下。

 

“磬魅!”

“你疯了?!”

 

决笙将其逼退到墙角。

 

夏常安觉得心肺移了位,刚要运气调养片刻,体内却忽然一股热流,瞬间伤口愈合起来。

 

磬魅和决笙睁大双眼,看着夏常安身上的征兆。

 

“乞灵!”

 

“乞灵?!”

 

夏常安听到两人的异口同声,怔愣片刻,低头看了看体内渐渐消逝的光芒。

 

“哈……”

“哈哈哈……”

 

磬魅忽然大笑起来。

 

笑声在这空荡处极为刺耳,夏常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他竟然把乞灵给了你?!”

 

“他竟然……”

 

决笙看着笑出眼泪的磬魅,眉头紧皱。

 

“磬魅,你冷静些。”

 

“冷静?!”

“你让我冷静?!”

 

 

“爵溟何以至此?!!”

“那可是镇守爵溟的乞灵啊?!”

“没了它,你我还能存活吗?”

“大师兄是怎么死在你我眼前的你难道忘记了吗?!”

 

磬魅嘶吼着声音,眼神像淬了毒。

 

决笙咬了咬牙。

 

“爵溟本有一劫。”

 

“本有一劫?!”

“哈哈……”

 

磬魅忽然收起笑容,伸手指向一旁的夏常安。

 

“是他!”

“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千玺定能走出此劫!如果不是他!乞灵也断不会给他一个凡人续命!如果不是他!爵溟也不会如此!大师兄更不会死!”

 

 

“你什么意思?”

 

夏常安听出头绪,看着似乎恨足了他的磬魅,低声道。

 

“我什么意思?!”

 

“你倒是无辜啊!怎么,当上君王后受万人景仰的滋味怎么样?你知道这是你怎么得来的吗?”

 

“磬魅!”

决笙低呼一声,却已无法阻止。

 

“你可知你夏常安此生寿命只有二十载!是千玺不顾爵溟生死存亡将乞灵给你续命!”

 

“你说……什么?”

夏常安睁大了双眼。

 

罄魅立在残垣之中,冷目望着他,声音幽凉。

 

“你可知你早就不存在这世间,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灰飞烟灭!”

 

“你可知是谁违背天道强渡了忘忧河,九死一生取了转生草,换取了你一世凡尘,却只为守你数月!这是逆天道而行!”

 

“又是谁为此触犯天庭,受尽八十一击天雷,幽禁梨花谷!”

 

“你以为梨花谷是你所见的那般场景,曾在当初,那里是六届最蛮荒寒凉之地,寸草不生,不见土壤!”

“你以为,那梨花为何会在湖水上?!”

 

“就是你那位被迷了心窍的师父拿了血脉而为!如今与魔界抗力,七魂俱损!”

 

“常安……好名字!好一个一世常安!”

 

“只是千玺……你为何如此痴傻?!”

 

罄魅眼睛殷红,却没有落泪,寒着双眼步步靠近一旁早已僵住的夏常安。

 

“夏常安!爵溟早就被魔道惦记数百年,没了乞灵在,他们定然趁虚而入!”

 

“你看到眼前的场景了吗?!”

“这就是因你一人付出的代价!?”

 

“你说!你可该死?!”

 

夏常安踉跄了数步,磬魅的话语在他脑中徘徊缠绕,像是一把利剑,划开他的心脏。

 

“你在说什么?”

 

“呵……”

 

磬魅冷笑一声。

 

“滚回去做你的皇帝去,这里不需要你!”

 

一层掌力再次袭来,夏常安没有躲开,决笙没来得及阻拦,生生打入他五脏六肺。

 

若没有乞灵护体,这一掌,断然会取了他性命。

 

“我师父……在何处?”

夏常安扶着墙面站起,收紧的眼神看向眼前的罄魅。

 

“你闭嘴!”

“趁我没杀了你之前,赶紧给我滚下山!”

 

决笙叹了口气,看着脸色苍白的夏常安。

 

“常安,你走吧,”

“人界需要你,你不欠爵溟,更不欠大师兄。”

 

“爵溟本有该有此一劫。”

“好好治理天下,爵溟诸事你无须插手。”

 

夏常安垂眸,眼神坚定。

 

“我师父,现在何处?”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狂风涌起,黑色云雾扑面而来。

 

三个人面露惊色,磬魅眼眸一凛,忽然拽起一旁的夏常安飞速腾空一跃,决笙脸色一白,却没能迅速追上磬魅。

 

“魔尊!”

“乞灵在此!!”

“你若再敢涂我爵溟,便拿你血祭我大师兄!”

 

黑色面罩下的邪魅男人在云层中露出半面如女人般的面孔,笑声尖锐起来。

 

“乞灵?”

 

“磬魅你果真讨我喜欢,本尊正愁着找不到呢,你就给送到面前了。”

“等我取出乞灵,定会娶你做我的夫人。”

 

 

“不要!”

 

决笙赶来时,魔尊的手已伸向夏常安,眼眸升腾起绝望,却在刹那之间,一道身影极速飞来,

 

剑光明亮,刺向还没回神的魔尊。

 

魔尊回神,虽说躲了过去,却也受了重伤。

 

眼眸立时染上怒色,运起功力再次朝夏常安袭来。

 

那道身影飞身一跃,回击法力生生与魔尊对抗一掌,鲜血从口中喷洒,夏常安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身躯在自己身边极速坠落。

 

“师父!”

 

受到重击的魔尊还未回神,身后被忽然冲出的浮屈插入一剑,决笙也飞身而上,两人法力全数击出,将已经受伤的魔尊逼退数里之外。

 

而夏常安随着千玺的坠落,随即冲下云霄。

 

奋力将人接在怀里,夏常安运了力,滚落在地的时候,将自己垫在身下。

 

夏常安慌忙抱过千玺,才发现他苍白的脸色,那一抹从嘴角流出的血液尤为鲜艳。

 

而这样的场景,又似在脑间一一划过,恍若隔世。

 

“师父……”

 

“师父!”

 

声音隐约哽咽,一旁的磬魅踉跄了几步,跌在了不远处。

 

“叫我……千玺……”

 

怀中的人缓缓睁开双眼,原本曜石般的双眼,早已黯然。

 

夏常安心如刀绞,只咬着唇不让眼泪滑落。

 

“千玺……”

 

熟悉的称呼在耳边响起,千玺微微扯出一抹微笑。

 

“你……为何要回来?”

 

“自然要回来,你还欠我一世梨花,我自然要讨回来!”

夏常安红了眼睛,听着千玺散淡的声音,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世间万物……终有尽头。”

 

“我用三百年……换你一世常安……”

 

“有件事,你得谨记于心。”

“答应我……别问前世,忘掉今生……”

 

“从此,再不相见。”

 

还是那一抹微笑,像梨花绽放在唇边。

 

 

夏常安慌了神,声音在打着颤。

 

“看看我,看看我千玺!”

“楚国京城比这荒山老林要繁华许多,你还没去看,我答应了你要十里长街……”

 

“千玺,你别睡,你不能这般无情,我还不知三百年前发生了何事,我怎能常安……”

 

“你休想,休想我忘了你。”

 

怀里人明明还荡漾着微笑,却在转瞬间消失在手心里,夏常安看着怀中人消失不见,幻化成散沙散落在地上,最后归于尘土里。

 

夏常安跌坐在地上,疯狂在地上胡乱抓捧着,想抓住流逝的散沙,指甲磨出了血,手心划伤痕迹,却只抓住风一般的沉寂。

 

那消失的音容,随着他抽离躯壳的心脏跌落进了尘埃里。

 

再不相见。

 

 

 

 

“千玺,你可知你所为之代价?”

 

“弟子自知。”

 

“即使用千年仙命转了这转生草,因他魂飞魄散,六魄全无,也只能换他人间二十载寿命而已。”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执念下去?”

 

“望师父,成全。”

 

菩提仙人看着跪拜在脚下一脸清滞的弟子,叹了口气。

 

“罢了。”

“随你去。”

 

“转生后,不记前世,更不识你。”

“也许他一生凡命,都不能与你相见。”

 

千玺眉头紧皱,凉了双眼。

 

“便是一眼,也见不得吗?”

 

“世间凡人千万,你又怎知哪一人是他?”

“回去吧,为师不想再看到你。”

 

*

清幽梨花谷,千玺低眸抚琴,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击剑声响,幻化镜像,看到归一殿内那一抹俊逸飞舞的身影。

 

瞬间心神凝滞。

 

相离百年光阴,能合的上我琴音者,唯有我心上一人。

 

 

 

能隔绝世人者,可一城,一水,一山,一世。

 

能隔绝情者,未闻。

 

所谓情为何物?

 

冲破天下万物,藏匿于心,虽生却不得死,虽死却不得生也。

 

 

眼前是世间百态,繁华盛开。

 

夏常安立于高楼穹宇之间,望尽天下繁华。

 

 

“皇上,风口大,咱们该回去了。”

 

 

夏常安眼光翻转,痴看远方万里河山。 


“让朕再看一看。”

 

“看一看他赠与朕的,一世常安。”

 

 

 

图侵删。

 

不染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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